第十四章
出来迎接李由和夏浅榆的是李槐的长子,也是他的私生子---李泉。
“小由,弟妹。”李泉礼数周到,不谄媚,也不显得倨傲。
李泉比李由大三岁,高个儿,遗传了李槐的端正样貌,眼阔唇薄,文质彬彬。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李由,夏浅榆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
但是一想到这是李槐的私生子,说不定是因为夏这个人和他妈妈,先李夫人才气死的,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小三,还是这么猖狂的,这都是夏浅榆的胡乱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无可避免地在心里产生了刻板印象。
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大哥。”李由视线落在男人脸上,和他眼神对视了一下,收回,打了招呼。
夏浅榆手挽着李由的手臂,颔首,为了不引发不必要的事情,她要给自己在李家人面前经营一个内敛的人设,能不开口尽量不开口,只要不失礼就行。
李泉却像是对她很有兴趣,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片刻,唇角挑了挑,说:“我是不是忘记自我介绍了,那天婚宴人太多了,我和你座位离得远,没说上话。我是李泉,小由的大哥。”
夏浅榆对他本能排斥,暗自皱眉,还没开口,李由忽的插进他们的话题。
“夏浅榆,你知道的。”
语气平静。
夏浅榆看见男人的表情如常,唇角的笑容比方才还深了些,没说什么。
不知怎的,夏浅榆感觉李由很厌恶他,即使她的表情无懈可击。
夏浅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泉展颜一笑,侧身让开两个身位:“进去吧,爸爸妈妈早就在等着了。”
李由握着夏浅榆的腕子,轻柔地拍了拍,进了门。
结婚那天夏浅榆见过李家人,在她的印象里,今天的李槐比当天的李槐更沉郁些,嘴角扯出来的笑容一瞬即逝,他有着很深的法令纹,刻出来似的,一旦不笑,严肃得活似一尊阎罗。
李夫人贺松君和他是两个极端,逢人三分笑,脱了围裙,上来便亲热地拉住了夏浅榆和李由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跟第一回见他们似的,合不拢嘴地说“般配般配”。
李泉两手插在西裤兜里,背对着李槐倚着沙发,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微带嘲讽。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
夏浅榆后颈一寒,无端觉得毛骨悚然。
这一家人心机重的心机重,假的假,要是她住在这里,不出三天可能就要被逼疯了。
李由不管贺松君叫妈,叫“贺阿姨”,夏浅榆跟着她叫,贺松君先是眼睛里浮起一丝受伤,接着便做出宽容大度的样子来,轻轻地“哎”一声应了:“我去厨房了,还有一个汤没做,今晚你可要尝尝阿姨的手艺。
李由:“谢谢阿姨。”
夏浅榆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停留在贺松君脸上一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复又垂下眼帘去。
李由猜出来夏浅榆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和三个人打了个照面,领着夏浅榆上了楼,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夏浅榆才开口。
李由食指竖在自己唇瓣中间。
夏浅榆闭上嘴,奇怪地看着他。
李由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了小盒子模样的东西,在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异样,又找了几个接近电源的地方,才收好机器,对夏浅榆说道:“你刚刚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夏浅榆抬手装好自己快震惊到地上的下巴,那还记得她方才要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她刚才的举动,像极了电视电影里的特工。
夏浅榆咽了咽口水,问道:“你刚才是在找房间有没有窃听器和摄像头?”
李由表情微讶,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点头肯定了夏浅榆的猜测。
夏浅榆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这是在家里玩儿谍战呢?
李由不想和她说这个,岔开了话题:“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吃饭,你是希望我下去和我父亲聊天,还是在这里陪着你碍你眼睛。”
夏浅榆先是一愣,之后没忍住乐了,心道:他还有点幽默细胞。
夏浅榆瞧见她笑,唇角也跟着往上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
夏浅榆仿佛大发慈悲道:“你留下来碍我眼睛吧。”想来他也不想和那个后妈和便宜哥哥在一起,一个个都虚伪得不得了
夏浅榆先前觉得李由就够装了,没想到他家的人更是这样,这样看来,李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起码装得不让人反感,她莫名其妙就看李由顺眼了些。
疑惑塞满了李由的脑袋瓜,她按捺了许久,还是没按捺住,问道:“你房间里之前被装过窃听器?”
李由沉默点头。
“谁装的?”
李由看她一眼,没说话。答案显而易见,在这个家里,总不会是他亲爸,那不是**么?看他迫不及待娶续弦的举动,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贺松君和李泉。
“好的吧。”
夏浅榆问了第一句就有第二句:“那你告诉你爸了吗?”
还是点头。“他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确切的说,是把他找出来的窃听器丢进了垃圾桶,什么都没说,可能还以为他是在自导自演。
“什么?!”夏浅榆从夏妈妈那里听说过李由在这个重组家庭里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但是他的处境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怎么说他也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嫡子,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偏偏李槐那个老狐狸深不可测,一点儿心思都不让别人窥探到。
“你爸这是什么人啊?”夏浅榆义愤填膺。
李由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同情,控制住藏在背后几乎握成拳的手,眼底凝成一片,盯着她缓缓开口:“夏小姐,这是我的家事,你逾矩了。”
一句话把两个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次划开鲜明的界限,也兜头一泼凉水浇到古道热肠的夏浅榆脑袋上。
夏浅榆沉默,耸了耸肩,向后靠在椅背上,浑不在意道:“算我多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家事我不会管,也不会再问。我自己的事也挺忙的,没那么多闲心来操心。”
“这样最好。”
“你一”
夏浅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还想,问她需不需要找家里帮她点儿忙,幸好没问,好心当成驴肝肺。
夏浅榆转着椅子背过去:“算了,你还是下楼吧,不要再在这里碍我眼。”
“我吃饭的时候上来叫你”李由一句话都没为自己辩解,出去带上了门,转身迈开步子,在夏浅榆面前的平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眼神里闪过恍惚。
其实以前的李槐不是这样的,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一家人也是世人眼中的模范家庭。李槐工作很忙,但是只要不出差,不管应酬到多晚,都会回家,睡熟的李由有时候会被李槐身上的酒气熏醒,睁开迷蒙的眼睛,就会看到爸爸坐在床头,那种慈爱的目光是伪装不了的,如果那是伪装的话,一个能够伪装二十多年的人,未免太可怕了一点。先李夫人吃斋念佛,家里有一个小佛堂,她时时在里面念经,李由放学后去佛堂找她,她就会放下她的佛祖,把时间用来陪儿子,逢周六日,李槐和先李夫人便带着李由去小孩子喜欢玩的游乐场、看电影或者郊游。
先李夫人死后,李槐性情大改,抑或是本性暴露,把在外人面前的沉郁和严肃同样摆在了她亲生儿子面前。李由也不想相信,但是李槐先娶续弦,迎进长子,再封佛堂,清除这个家里李妈妈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对自己态度大改,不得不让李由一再失望。更让他大受打击的是李泉比他大三岁,明显李槐和贺松君暗通款曲已久,那么这么多年来,他在李由母子伶前营造的好丈夫好父亲便是个笑话。
李由自嘲地笑了笑,驻足,微微仰头,往天花板上看,把眼里的湿热倒回去。
饭桌上,夏浅榆眼观鼻鼻观心,有人问她问题她就小声回答一句,她眼睛闪动,双颊微红,牙齿雪白,这种胆小内敛的人设让她看起来乖巧无害,像一朵清新的山茶,李泉看她都看得愣了两次。
夏浅榆都忍了。
李槐好好地用着餐,突然皱着眉开口道:“小由,你在分公司锻炼得也够了,既然都结婚了,明天起,你就去总公司,上班吧。”
贺松君和李泉神色俱是一顿。
夏浅榆明显感觉到气氛一寸寸地凝固起来。
李由抬头,淡淡地应道:“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