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漫步在卡塔赫纳渔港的海边，身上的伤口也几近痊愈，冰凉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令他缓过神来。

　　黑鬼一直晕迷不醒，就把他放在了副驾驶上，停靠在岸边。

　　艾文回到汽车里面，搓了搓发凉的双手，偷摸了一支大卫杜夫AVIDOF，嚓的一声点燃了火机，烟雾开始车里弥漫升腾。

　　其实对于爵的话语，并非是艾文不信任他，这样的强者，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种话语，要是想要对他不利，直接出手就可以了，而不是什么投资拉拢；对方似乎对于自己的诡异极为看重，有种近乎于执着的渴望，想要借此达到某种目的。

　　但艾文也不可能说，自己是转生者，身负着灵魂烙印这种类似于死亡倒计时的东西。

　　对方不愿提及此事，艾文也不可能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各自都有着一些不可述说的秘密。

　　艾文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黑白相间的洋娃娃，这玩具造型有些诡异，但他却知道用途，这玩意儿可以替死，是炼金技术最高端的一种产物，极其稀少。

　　他还可以通过深视力看到，那个名叫爵的守夜人，残留了一丝灵魂“膜”在里面，也许当艾文使用这件道具之后，他就能感知到，非常神奇的存在。

　　这就很附和诡异。

　　爵给他留下这个物品，或许是不想让艾文死掉；他说过，若是想通了，就直接用掉这个替死娃娃，爵很快就会再次找上他。

　　烟雾散去，艾文又接连着点上一根，眼睛瞟向一旁的黑鬼。

　　黑鬼此时的体内，黑烬灵液的躁动已经停缓了下来，在他昏迷之前，注射过San稳定剂VI，这炼金药剂不算稀有，但也算价值不菲。

　　效果显著，这是用于专门遏制San值即将崩溃的药剂。

　　不出意外的话，没多久黑鬼就会清醒过来。

　　但自己隐身的事情被瞧见，黑鬼肯定会有所察觉，上次天文秘社被密语会排查，格雷厄姆身上的封印物也是有所记录的，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该如何抉择？

　　⋯⋯⋯⋯

　　后知后觉间，漆黑的天际透过一缕破晓的微光。

　　阳光似乎将此前的阴霾尽数扫除，就连延绵不断的细雨也停了下来，透过车窗照在脸颊，暖洋洋的。

　　黑鬼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间看到车内烟雾滚滚的情景，让既然是他这种老烟鬼也不禁呛住咳了咳。

　　见鬼！什么情况？

　　黑鬼稳过神来，阳光刺眼的渗透让他半眯着眼睛，瞧见了一旁正仰头闭目养神的艾文，嘴里叼着根烟，随着红点的燃烧不断冒出云雾。

　　“事件解决了？”黑鬼问道。

　　艾文点了点头，见雨停下来，天色也晴朗了不少，这才打开车窗透气。

　　“那小丑呢？”

　　“见事不可为，溜了。”

　　艾文早已事先处理好后续，在爵走了以后，把破烂的小丑与机械魔像通通扔进了海底，并且还把他制造的深坑填满，在他娴熟的手法之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黑鬼摸了摸脑袋，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还是有很大问题，脑中各种低声呓语不断回荡，虽然San值稳定了下来，但估计已经跌至30%左右了。

　　假如再下跌一点点，那么势必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发狂、发疯。

　　一般San值一旦低于50%，对于超凡者就属于高危情况了，30%就会完全不受控制，甚至是无法在扭转过来了。

　　他算是在地狱走上了一遭，回去之后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紧接着，黑鬼回忆起了昨晚的场景，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随后，两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黑鬼坐起身来，点上一根香烟，呼出一口烟雾，率先打破沉默道：“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新人女孩吗？”

　　“说来听听。”艾文淡淡说道，仰头躺卧的姿势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语气间多了一分好奇。

　　“那可真是一个糟糕的经历。”

　　略带沉重的声音响起，黑鬼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她是一个富有宽容、仁爱等高尚品格的女孩，明明只是一个新人，却老是喜欢对我说教，老实说，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她的性格，因为这样的人，成为超凡者反而是一种灾难⋯”

　　“而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确实证实了我的想法，她并没有如你一般聪明，但却开朗、活泼、热爱生活；久而久之，我倒是习惯了她在我身边碎碎念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

　　黑鬼那浑浊的眼神里带着哀伤，想起过去的事情，却有些不合时宜的笑了笑。

　　“所以，是她改变了你？”艾文不假思索的问道。

　　他也很难相信，这个平时要喊着退休的家伙，一开始居然会不欢喜这样的女孩。

　　“没错。”黑鬼看着车窗外不断翻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略感生情地说道：“我出生在新历纪以前，那时候黑烬之地可没有这么平静，面对那些张牙舞爪的无数诡异，它们就像会吃人的浪潮一般不断袭卷而来；而我们这些超凡者，就像竖立在码头边缘的轮胎，用生命在守住最后的防线，前仆后继无惧生死。”

　　“我幸存了下来，这才知道战后的平静日子，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我加入暗昼并非是犯了错，而是想要继续用这种方式守护这种平静；以前我就是这样的人，富有责任感，一直如此，原以为我会一直秉承着这个目标直到死亡的那一刻，然后那女孩出现了。”

　　“她曾说⋯从没有任何人应该如此，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同的灵魂；她说她不喜欢暗昼、守夜人这类组织，即使很伟大，但再伟大的人，同样也需要有自由生活的权力，没有任何人应该如此⋯”

　　听着黑鬼的述说，就像一场人生的自述，随着发音使人深思。

　　“她死了吗？”艾文问道。

　　“死了，就在我身前。”

　　“那一定是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黑鬼目光微冷，说道：“她不愿受人掌控，反抗到了最后一刻。”

　　“令人感叹的是，囚笼一直紧紧栓在她的脖颈之上，从未放松过，但她依旧喜欢清晨的一杯微热咖啡，喜欢享受闲暇之时独自一人看书的下午茶；还常常跟我说，喜欢喝酒就被憋着，喜欢美少妇就去⋯”

　　“人生短暂而又沉重，这些伸手就能得来的快乐，才显得弥足珍贵⋯”

　　听起来，这可不是一个为人师表会去劝戒的事情，会不会是他在为自己辩解？

　　艾文默默地听着，直至最后，问道：“所以，你才想起自己应该退休？”

　　黑鬼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进入正题道：“任务下派的前一晚，密语会在查有那些成员，翻阅过虚灵之刃事件的档案。”

　　“我在暗昼部门也有些了，资历上还算有些话语权，我并没有透露过你的事，他们也就没有怀疑。”

　　艾文回想着之前的事件，心中的迷雾算是解开了。

　　难怪当初黑鬼一上来就让自己做San测试，结合昨晚艾文用0-014封印物隐身，黑鬼也肯定知道密语会的那封信，直到现在说出的那个女孩的故事，现在一切想必在对方心中有了答案。

　　艾文微微叹了口气，凡事总是有意外发生。

　　若不是这件外出任务的棘手，他也不会暴露，顶多也就是被怀疑一下。

　　“为什么没有说实话？”

　　面对艾文的问题，黑鬼停顿了一下，面上泛起苦笑，说道：“刚才的故事你应该听明白了，她是个转生者。但她不如你聪明，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受人掌控但却不愿告知我真相，害怕让我牵连进去，甚至没告诉我她前世的职业⋯”

　　“当时她告知我这些的时候，我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后来她与我述说了许多关于你们那个世界的事情，我才信了。”

　　“后来我发现，你们这些转生者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处境比我们还要更加危险，一开始我也只是怀疑你，直到我们出任务到现在，我才推敲出一切，你与她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吧？”

　　“至于为什么没说实话，是因为我当时有所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犹豫了；毕竟就算真的是你做的，也并没有损害到密语会的利益，同时也与我无关。”

　　艾文笑了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孩的前世，应该是位老师。”

　　听到老师一词，黑鬼黝黑的脸上也泛起笑容：“我就猜到是这类职业，难怪平日里喜欢没完没了的念叨⋯”

　　“就连我这种年过百岁的老头子，也能不留余地对我说教，倒是一件有趣的故事⋯”

　　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似乎从那时起，黑鬼整个人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两人颇有默契的沉默了片刻，黑鬼提出了自己疑问：“昨晚，你为什么不动手？”

　　他觉得，以艾文的性格，不该有犹豫才对啊。

　　此时艾文的眼中，有一团炽白的辉光从那墨黑的眼瞳中升起，发出声音道：“不知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她说的对，从没有人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