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世界安静了下来。
没有天崩地裂的灾难般的巨响,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推土机作业的轰隆声响,没有山洪暴发时发出的咆哮……
世界很安静,他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映入眼帘这如花笑靥。
这笑容,明媚而高远,似一股清风拂来,吹散他心头的焦虑与惶恐。心,在那一刻,安静下来。
他愣愣的被她拉着走出人群,来到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
她的手很温暖,是那种能够烫贴人心头的温暖。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他怔怔地看着她,下一秒,他猛地把她拥入怀中,他狠狠地抱住她,像是泄渲自己的担忧与害怕,又像是要把她揉碎了放在心窝里。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说着,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哽咽,“方才那些学生在哭,他们叫着兰兰老师,我以为那是你。”
他抱得很紧,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却是一片感动。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里发生了洪灾,怕自己有危险,才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么?
她知道BJ到这里有千里之遥,昨天才发生的事故,他今天晚上就赶到这里了,不用说他肯定是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她就这样任他抱着,一边轻拍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
她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此时的他,再没有银幕上的光鲜靓丽,头发有些散乱,眼底一片青黑,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是亢奋的,眼睛一味的盯着她看,一丝困乏倦怠都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前额上。那里,有一小块淤青,好像撞破皮了,有血珠渗了出来。
她皱眉,伸手去抚那道伤痕:“怎么弄的?”
额头上有隐约的疼痛传来,他这才想起来发生过的事情。那是快到西宁的时候,在高速路,有个家伙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就把车子停了下来,他的车跟在那个人的后面,当时他可是开开足足时速两百公里的,眼看就要撞上了。他紧急刹车,在挨着前面那人的车的前一秒停了下来,但是紧急刹车带来的惯性/力量太大,他整个人朝前冲,额头就撞到车头上去了。
前面那车的人吓了一大跳,拼命道歉,他也懒得理那个人。因为他急着要去寻人,直接就把车开走了。
“疼不疼?”她问道。
“有点。”他老老实实的回答。之前一副心思全在她身上了,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她,也没有怎么去理会。现在找到她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这才感到了疼痛。
她叹气:“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让人不省心啊?”
他看着她,当时的他,听闻她就在灾区,都快急死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不过她这话……听起来像是责备,却透着浓浓的温馨,她还是关心他的。
他一下子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一扫连日来的压抑,天空放晴的感觉真是好啊,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拉他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她看着他,关切地问道:“头不头晕,想不想吐?”
头晕和呕吐都是脑震荡漾的表现症状之一。
他看着她,他应该回答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见他不说话,她不由有些急了:“这可怎么办?这里可是灾区,没有那么精良的仪器和设备做检测,做不了检测也就判断不了病情,医生也无法开药,这要是耽搁了,要是颅内出/血的话,那可怎么办?”
她道:“我现在就跟医疗队说一声,让他们送你回去,到大医院好好查查,不要耽搁了。”
他笑了,他就喜欢看她紧张他的样子。别看她平日里一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样子,其实还是很紧张很关心他的。
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特别是被自己在意的人重视着。
明明那么的在意自己,却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她就是这样所谓口是心非的人。
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知道了。
他拉住转身要跑的她:“我没事,真的没事。眼不花头不晕,也不想吐。”
“真的?”她有些不相信。
“是真的,要不要我跑一圈让你瞧瞧?”他笑道,“真的一点都不严重,我当时就是觉得疼了一会而已。什么头晕呕吐都没有,就是额头上划破点皮而已。”
她这才放下心来:“你坐着别到处乱跑,我去取些止血绷带来。”她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医疗救助站。
很快,她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块止血绷带。她示意他坐好,然后去撕止血绷带上的胶纸。
他非常配合的把凳子朝前挪了挪,然后身子朝前倾,把额头探到了她的面前来。
她怔了一下。
面前的他低眉顺目,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说不出的乖巧。他这样做,透着一股示好和撒娇的意味。
她不由觉得好笑。现在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以前怎么不见他这般乖巧?如果真的如此听话乖乖待在家里的话,也就不会让人如此担心了。
她把止血绷带对着伤口贴好,再在绷带两头轻按了一下,固定好。
“你的手法真好,一点都不疼。”他不忘及时的表扬人家一句。
“你跑到这里来,殷玲教授知道吗?”她问他,她知道这段时间他都住在殷玲教授的家里。
“我给殷老师留了纸条了。”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现在你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是再打一个电话给殷玲教授报平安吧。”她指指旁边的医疗救助站,“那里有电话。”
“不用,我有手机,我用手机打。”他说着就掏出手机来。
她忙道:“没用的,这里的移动发射塔倒了,手机用不了,我们都是用医疗救助站的电话跟外界交流汇报的。”
他不信,拿出手机仔细看。果然,一格子信号都没有。
他只得作罢,问道:“发射塔什么时候倒塌的?”
她想了想:“前几天吧,我们前两天在沙子岗村演出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有信号,附近这一带都这样,信号不太好,有时有信号,有时没有,我们都习惯了。”
他愣了一下,好一会才问道:“你几天你都没有收到我发给你的信息吗?”
她很是讶然:“你什么时候发了信息给我?”
他明白了,由于没有信号的缘故,她无法收到自己发过去的信息,自然也就不会复信息给自己了。
而自己呢,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头,却还要使小性子,埋怨远在灾区为灾情奔波劳累的她,没有给自己复信息。想到这,他就觉得惭愧。
“纳兰……”他看着她,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
她哪里知道他心里面愧疚得紧,以为他不适应,笑道:“快去给殷玲教授打电话吧,她肯定担心死了。你一整天也没吃过东西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他依言去了医疗救助站,拨通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殷玲教授焦虑的声音,殷玲教授果然担心死了,一迭声地问他究竟去哪里了,安不安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安慰殷玲教授:“没事的,险情都已经排除了,搜索工作还在进行,不过已经接近尾声了。”
殷玲教授这才放心下来,催他快点回来。
他答应殷玲教授,这两天就回去。
他出来的时候,她正好也过来了,手里捧着一碗康师傅快食面,已经泡好了。她招呼他坐下,把那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到他面前,笑着道:“饿坏了吧,快吃吧。”
松懈下来的他,这个时候才感到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一天一夜没进食了。他把面条移前一些,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吃完了,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道:“面条真好吃啊。”
她就知道他是一个暖心的孩子,哪怕再不好吃,他也不会当场拂了人家的好意的。其实,这种速食的东西既没营养,也不见得有多好吃,但是紧急关头时候,填满肚子,维持温饱还是大有用处的。
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马上又补充道:“真的,不骗你,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了。”
“嘴真甜。”她笑话他,“读书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哄着殷玲教授开心,不罚你的吧?”
他装无辜:“没有啊,我读大学的时候,一直都是听话的乖孩子,殷玲教授可喜欢我了。”
她笑了笑,一边收拾一边道:“你这是饿的,所以什么都觉得好吃。若在平时,你还会这么说吗?”
他在心里说:“会的。”因为她做的东西,再难吃他也会觉得好吃的。
她告诉他,她跟随北音附中慰问团前天晚上就来到这里了。没想到天气如此的不好,暴雨连连,他们本来打算表演完就撤的,没想到在表演过程中,意外就发生了。暴雨引发泥石流,是那位叫做兰兰的中学教师带着他们一团的人避开了泥石流,不想那位女教师却因来不及跑,而葬身泥石流下。等他们齐心协力把她挖出来的时候,这位女教师已经没了呼吸。
他拧眉问道:“这位兰兰老师是本地人吗,她的亲人呢?”
她摇摇头:“她在这里没有亲人,一个都没有。她不是本地人,听说她的父母是在外地做生意的,后来生意失败,父亲跳楼自杀,母亲带着她来到这里生活。却因深受打击,一病不起,前两年也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教书,挺坚强的一个姑娘。”
她再想了想:“哦对了,她有一个儿子,我待会带过来给你看看。”
他很是愕然:“没结婚就有个儿子了?是未婚先孕吗?那孩子的爸爸是谁?”
纳兰看着他,笑得很是神秘:“待会我把它带过来给你看不就知道了?”
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带给我看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孩子的爸爸。”
她笑了起来:“我带它过来给你看,当然是让你帮忙收养它呀,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啊?”
他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纳兰就是这样的人,从不求人,一求人的话,所有人都得给她吓走。
“我吗?”他指了指自己,苦笑,“我哪有时间照顾别人啊?”
他说的是实话,像他这么忙的人,夫的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小孩子。
看他不愿意,纳兰很爽快道:“没事,我收养它得了,我来照顾它。”
“你疯了?”他不同意,“一个姑娘家家的,带个小孩子,成何体统?别人会说闲话的。”
她望着他摇头:“那也没办法啊,它妈妈又不能照顾它了,也只有我们这些朋友帮忙照顾了。”
“你……”他被她的固执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见她期待的眼神,他只好让步,“好吧,我就先收着,让殷玲教授帮忙看着吧。”
“你肯收养它就行。”她很是开心,“我带过来让你瞧瞧。”
“好吧。”他无可奈何道。
他觉得,纳兰就是太善良了,看不得别人的不好,特别是那些有悲惨经历的,她都要插上一脚,更别说在路上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及时伸出援手等等之类的事了。当然,如果没有她的古道热肠,在他被车撞倒的那个晚上,她也就不会救他,他也只能等死了。
他不是觉得帮助人不好,可这古道热肠也不能太过了。不然的话,领养一大堆的孩子回来,他还怎么跟她过二人世界啊?
就在这时,纳兰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灰扑扑的东西。看仔细了,是只小鸟,还是只很难看的小鸟。比白鸽稍大一些,羽毛却是灰色的,脑袋小小的,但是眼珠子却很灵活,四下张望,滴溜溜地转着。
这个小家伙的脚上拴了个铁环,拉出一根绳子来。但是纳兰并没有用绳子束缚它的意思,这个小家伙似乎也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这……这就是你说的,儿子?”他惊讶道,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