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店里依旧热闹非凡,外面的大厅里,每张桌子都有人,让你乍一看还以为是早上吃早餐的地方。
纳兰小声的对他说道:“这家店的老板叫做詹正新,是BJ城里最懒的老板了。白天老板是不出手的,让他的徒弟来做。只有过了夜里十点,老板才会出现,亲自做这个祖传手艺詹氏馄饨,所以这家店夜里的生意比白天还要火。”
这个时候,他已从附近的药店里买了一副拐杖给她拄着,自己则在旁边扶着她,借给她支撑的力量。听到她这样说,马上点头,笑着说道:“那我这个时候来,不是来巧了?这也算是有口福了。”
这个时候,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喊道:“纳兰,你回国了?真是贵人啊,我这寒舍都要蓬荜生辉了。快,快进来坐,还是老规医,玫瑰园,是吗?放心吧,那个包间就是给你留的,除了你之外,我都没对外人开放过……”
随着洪亮的声音,一个四十上下的人走了出来,在看到纳兰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纳兰,你这脚,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看样子跟纳兰挺熟的。
纳兰道:“一不小心,就这样了。不过没什么大事,詹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医生都说了,好好休养几天,就跟以往一样,活蹦乱跳,一点事情都没有。”
“没事就好。”詹正新松了口气,像个亲生哥哥般过来扶她,“我说妹子啊,你平日里不是很小心的一个人嘛,我还真的没见过你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下次可要注意了啊,不然的话,把脚弄残疾了,我看你还怎么嫁得出去!”
纳兰快要笑死:“詹大哥,你比我妈还罗嗦,我妈都没有这样说我。”
“你是说我/操心的命,是不是?”詹正新瞪她,一抬头,看到她身旁站着一个男的,不由愣了一下。
“这位是……你男朋友?”
纳兰忙纠正他:“别瞎猜,什么男不男朋友的?我这才回国多久啊,这凳子还没坐热呢,哪来的男朋友?”
说到这,她笑着看了他一眼,再对詹正新道:“认不出来?他今天没带墨镜啊。”然后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你这个粉丝真是白当了。”
詹正新很认真地看着他,他笑了笑,伸出手来:“你好,詹大哥,我是刘玉锋。”
果然,下一秒,詹正新高分贝的声音穿透了这家馄饨小店:“哦哦哦,你就是刘,刘……”
纳兰忙制止他:“詹大哥,小声点,外头有客人呢。”
詹正新马上收敛,急忙把他们二人迎进“玫瑰园”,也就是一个叫做“玫瑰园”的单间里来。进了单间,掩上门,詹正新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看着他道:“原来你就是刘玉锋了,今天真是太高兴了,终于看到活的了。”
纳兰笑出声来,转头对他说道:“你不要介意,我的这个詹大哥,就是这个样子的人,为人比较搞怪。他是你的祟拜者,是你的粉丝,很喜欢听你唱歌。哦对了,说起来,人家也是北音毕业的,洋乐器专业,说起来还是你校友呢。”
他是个很懂礼貌的人,听得她这样说,马上改口道:“詹师兄,你好。”
詹正新听得纳兰这样介绍他,颇有些不满:“什么洋乐器,是萨克斯,说起来这乐器真是不好把握,我当年也是拼死拼活的,才考上北音的。”他转头看了一眼刘玉锋,有些受宠若惊,“你这样叫我,我真是惭愧。”
纳兰道:“叫你一声詹师兄,很合理啊,你毕业的时候,刘玉锋还未进北音呢。”
刘玉锋谦逊道:“对对对,纳兰说得很对,当年你在北音就读的时候,我应该还在上小学吧?前辈,你绝对是前辈。”
詹正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丫头,我觉得有点问题啊。我怎么发现,好像我的这位刘师弟这么听你的话啊?”
纳兰一板脸:“什么叫做听我的话,有吗?”
刘玉锋忙道:“纳兰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的话,那自是要听的。”
“丫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詹正新的眼睛都瞪大了,“丫头,你是如何救的人家?哦不对,自古英难救美人,你这样倒过来,不太合适吧?”
刘玉锋忍住笑,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位詹大哥是位喜欢搞怪的人了,果然如此。
“有什么不合适的?”纳兰瞪了詹正新一眼。
詹正新摇摇头:“英雄救美人,这美人自然是以身相许的。你这个美人救英雄,不知道这位英雄……”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惊天动地的叫了起来。
原来他被纳兰狠狠的踩了一脚。
刘玉锋在一旁看着,静静地笑着。他不知道这位詹大哥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有意的要提醒于他。
最后,詹大哥提了一个很“无耻”的要求:“刘师弟,我可以跟你合照一下吗?”
他当然一口应允,对于粉丝的合理要求,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得了照片的詹大哥欢天喜地的走了,然后以火箭的速度送进来两大碗份量十分足的馄饨,对他们二人道:“这店里的生意太红火了点,你们慢慢吃啊,我们回头再聊。”
纳兰挥手让詹正新自个儿忙去。
他很是好奇:“这位詹大哥应该前我们好几届吧,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纳兰指了指面前一大碗的馄饨,道:“你在提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是一个吃货。搞清楚了这个问题之后,一切都好办了。”
他很聪明,马上道:“你们因这碗馄饨而结缘?”
“对了。”纳兰笑道,“很神奇吧,所以尝尝吧,他家这祖传的詹氏馄饨真的很好吃,皮薄馅足,还别有风味,我可以打赌这家店是整个BJ城最好吃的馄饨店了。”
“是吗?”他笑,“那我真得好好尝尝了。说实在的,我来BJ有十多年了吧,以前在北音的时候,殷老师管着不让到处逛,那四年对于BJ城有几条街有几条道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后来考研,读研究生,殷老师要求也是极其严格的,有令必回,也没有怎么逛街吃美食。在地方剧院的时候吧,又因工作忙,经常下乡参演什么的,也没顾得上研究这BJ城里的美食。现在,调入中央歌舞团,又遇到了你这个向导,你这个地地道道的老BJ,终于有机会研究一下这BJ城里的美食了。”
她很是惊奇:“你在北音这么些年,就真的从来就没有四处逛逛?”
他摇摇头:“求学期间哪有时间呀?再说了,我又不是女孩子,逛街买衣服的事情,那都不是女孩子特喜欢做的事情吗?我若是买衣服买鞋什么的,也就事先看看,相中了,直接付钱就走的。”
纳兰笑了起来,他所说的,的确是男生跟女生的区别。如果是女生的话,一条街从街头逛到街尾,即便一件衣服都没有买成,也不会觉得累,享受的是买衣服的过程。但是男生就不同了,男生都是速战速决,相中了付了钱拿起就走。如果要男生陪你从街头逛到街尾,居然一件衣服也没有成交的话,估计下次,那个男生打死也不跟你去逛街了。
“那你现在这身衣服……”她指指他身上穿的,在金象奖歌唱大赛上穿的衣服,问道,“这衣服又是谁给你打理的呢?”
她可没有听说过这些年他的身边有女人。
他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笑道:“这衣服可以吧,手工不错吧?实话告诉你,这是巫冬临老师的夫人,我的师母宋蔓女士帮我打理的。”
她点头,她知道他大三那年从师巫冬临,成了他的弟子。这弟子穿得寒碜,师父的脸上也无光啊。
他回忆道:“说到我的那位师母宋蔓女士,对我真的太好了。她是旅法画家,每年都要出国好几次,去参加画展什么的各种各样的活动。她是个时尚人士,跟紧潮流,眼睛也很毒。你看到巫老师每次出场的气势了吧?都是我师母给整理的,绝对是国际大家的眼光。那一次,也就是我参加金象奖歌唱大奖赛的前半个月吧,我去巫老师家请教一些唱法方面的问题,刚好宋女士回国,听说我要去参加金象奖,马上就问道,你的演出服呢,弄好没有?我一个穷学生,哪有那份闲钱弄这个?当时就老老实实道,还没有,正打算去歌剧团借一套礼服来。宋女士当时就反对了,这怎么可以?会影响评分的。就在那个下午,我在巫老师吃过午饭之后,就被师母拉出去做衣服了。去的是巫冬临私人订制的那个裁缝店,从头到脚,真的是量身定做,一共做了四套,春夏秋冬四套,说送你了,你不要给你师父丢脸就行。”
说到这,他笑了笑:“幸好当年也争气,捧了个金杯回来,没有给师父留脸,不然的话,这衣服的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人家!”
纳兰不由笑了起来,感慨道:“我没有想到宋女士对你还真好。”
他得意道:“怎么可能不对我好呢?巫冬临老师虽说桃李满天下,学生遍及海内外,但是能够真正做到他的入室弟子的,只有一个。”
说到这,他朝她扬扬眉,指了指自己。
纳兰失笑:“你在你老师面前也这么吹捧自己的么?”
他忙道:“在老师面前,我哪敢这样?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这样放松一下。”
她沉吟:“嗯?也就是说,我没有你老师名气大,所以你就可以在我面前任意的欺负我罗?”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他怔了一下,觉得她好像误会了,急忙想要解释,可是一连说了好几个“不是”,愣是想不出解释的理由来。
他觉得,面前的这个纳兰的思维太活络了,他只不过稍微说错一点,就被她抓了把柄,如今想圆都圆不回来了。
他微微咬了嘴唇,有些尴尬,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他觉得每每被纳兰抢白,他就像个白/痴似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好了。”纳兰笑得很是开心,她最喜欢看他这种被人抢白之后无可奈何的表情了,像足了当年的那个小弟弟。
“我又没说你瞧不起我。快吃馄饨吧,再不吃的话就凉了。”
他低下头去,用汤匙舀起一只馄饨来,低咕一句:“我哪敢看不起你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北音的教授,尊师重道,这点我还是懂的。”
话音里的委屈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她不经意的再次露出一丝笑意来。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委屈,简直就跟当年那个挨训的小男孩同出一辙。
她看了他许久,终于慢慢道:“其实这家馄饨店,离北音不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如果你不走北音的正门,而是从后门出去,穿过一条胡同,步行不过五百步,就是这家馄饨店了。所以严格说起来,这家馄饨店就开在北音附近,只不过曲折一些罢了。”
他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她。他觉得她说的这番话,似有深意,但是他没听懂。他努力的看着她的脸,想探究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后者好像仅仅只是要抒发一下感慨而已,并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一低头吃面前那一碗馄饨去了。
两人吃完,一看时间,三/点了。他让她在房间等着,自己抢先去付账了。
收银台前,詹正新坐在角落里品着功夫茶,给他打下手的徒弟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看到他,詹正新招了招手,邀他过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