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下,她好像记得自己曾收到过他的一条短消息,说是今天下午要去参加赵闪闪的“一定要找到你”访谈节目,难道这个节目刺激到他了?
她看过几期赵闪闪主持的“一定要找到你”访谈节目,虽说方式方法过于刁钻一些,常把受邀嘉宾弄得下不得台来,但是她还是很佩服赵闪闪的口才的,不管节目最后跑题跑了多远,赵闪闪总能把话题拉回来。而且,赵闪闪的救场能力是一流的,不管评审团如何的尖酸刻薄,赵闪闪总能圆过去,往正能量方向引,而且还适时的给受邀嘉宾一定的鼓励,让嘉宾很是感动。不管怎么样,赵闪闪总能把节目做得很温馨很动人。
她不确定他究竟怎么了,只得问道:“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我在观景阁下面的河道边上。”电话那头他的话语传了过来,夹带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真的是在河边,而且风还很大。
“你……”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在河道边上,你不会想着跳河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可能跳河?我只是在河边吹吹风而已。”
“那好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多的感情,“既然你不可能跳河,那我就安心了。你呢,就在河边吹吹风吧,吹够了你再回去。至于我,我要睡觉了。”
纳兰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说话亦是如此,从不拖泥带水,把事情说完了,“当”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他怔怔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忽然觉得有点气愤:“凭什么挂我的电话呀?我都还没说完呢。”
他孩子气的拨电话过去。一遍,没人接,两遍,没人接。三遍,还是没有接……
他不甘心,索性倚在栏杆上,执著的继续拨,他一定要拨到她接电话为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驶来一辆小车,停住,有个人走下车来。车前灯大亮,他被灯光照得无处遁形。
这回他看清楚了,来的人是纳兰。纳兰的脸色有些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扰的原因。但是什么原因他都不管不顾了,他现在只想见到她,特别的想。
“纳兰。”他叫她。
更深露重,纳兰披了件淡蓝色的外套,脸上带着疑惑,待走到他面前,嗅着他身上散发着的浓浓酒精的味道,讶然道:“你喝酒了?”
纳兰的脸上充满惊讶,说真的,她还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会去喝酒。但凡歌唱的人,都把歌喉视作生命,因随时随地要演唱的关系,不管是歌手还是歌唱家,都会把保护嗓子视为第一要务。尤其是高音歌唱家,更是要注意,如果又烟又酒的,把嗓子弄残了,变成了烟酒嗓,那前程就算是毁了。
她不由有些气恼,气恼他如此的不爱惜自己。
“哦,我没醉。我们一伙人十几年没见了,难得见面,没有美酒助兴哪成呢?我们就喝了一瓶红酒,你知道红酒吧,红酒养颜,他们喝少一点,我喝多一点……”
看到她,确认过是她之后,他似乎很高兴,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纳兰皱起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别人喝少一点,自己喝多了一点?听这意思,横竖都是自己喝了很多酒罗?
他不会因为这十几年未见的老朋友,太高兴了,只让了一点点红酒给人家喝,自己则包下了大半瓶红酒吧?
那不醉死才怪呢,特别是像他这样的,没有喝过酒的人来说。
看他一副醉猫的样子,说他没喝醉,只怕都没人肯相信了。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他难道不知道喝醉的人不要出去吹风的么,这越吹风,酒精上头的机率就更大。
不过,这话对于一个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的人来说,什么风不风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算了。
纳兰不想跟他废话,要知道,跟一个醉猫讲道理,不管讲多少,人家只会把你的话当耳边风,有什么话还是等他醒酒之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把他弄上车去。她认真看了一下他,意识还算清醒,应该能自己走路,不然的话,要她以自己瘦弱的身躯去扶他上车,的确够呛。
“能走吗?”她问他。
“走?”有风吹来,他经风这一吹,喝下去的酒精又开始发作了,头开始疼了,意识也有些模糊,他努力想着她的话,“走,为什么要走?”
她奇怪了:“不走留在这里干嘛,喝西北风啊?”
她看了看四周,暂时不能确定这河边吹的是不是西北风,但风力的确挺大的,而且,还夹带着一股寒意。
深秋了嘛,她才不想被冻死。
“走,为什么要走?”他突然使起性子来,“纳兰,难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非得远远的躲着我?”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突然一把抱住她。喝醉酒的人的力度是不可估量的,纳兰觉得自己都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刘玉锋!你干什么,你放手。”她有些生气了,被一个酒鬼抱住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相信没有谁会喜欢吧?
“我不放,干嘛你说放我就得放啊。”他真是在耍赖。她叹气,算了,抱着就抱着呗。他的力度太大了,反正她也挣不开去。
停了一会,他忽地哭了起来:“纳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自打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开始魔障了。我天天想着你在干什么,天天想着如何才能见到你,天天想着你在外面出差,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毫无预兆的来这么一下,把她震得愣在原地:“你,你在说什么?”
她想把他推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判断他现在所说的话,是真心话还是醉话。
但是,不是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吗?
她不能让他酒后吐真言的,这样后果不堪设想,他会动摇自己的意志和决定,让自己更加举步维艰。
“小锋,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她阻止他再说下去,“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不说,我就要说。”他执拗起来的时候,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就要说出来,我就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十分十分的喜欢你,我从来就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她,像看一件珍宝,虽说酒精烧得脸色绯红,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清亮的,她想,这个时候的他,或许是清醒的吧?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情回避不了:“好好好,你要说,是吗?那今天我就让你说个够,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先到车上去,这里是河边啊,风又大,太冷了。”
他总算听了一回话,没有再执拗下去,而是跟着她乖乖的回到车上去。
她替他系好安全带,然后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今日说今日了,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他低下头去,许久没有说话。就在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今天我看到强子哥了。”
“嗯。”她很配合的应道,不打算追问。鬼才知道强子哥是谁啊,但是你首先要理解喝醉了的人,他们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说到哪就到哪,要懂得配合他们。
他微闭了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强子哥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了好多年了,一直都不肯回村子。他听说我要上节目,想跟我见上一面,就带着他的儿子到BJ来了。我也是十几年后才见到他,真想不到,他也不过大我五六岁而已,但现在看起来,他苍老得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
“在节目里,强子哥说我出息了,他说他从来就没有恨过我,当年的事情是他跟燕子姐姐共同做出的决定。他还说,当年他跟燕子姐姐都是成年人,已经知道如何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他爱燕子姐姐,所以,他可以成全她想要的。可是我还是很愧疚,特别是我知道强子哥终身未娶,为了不影响燕子姐姐他孤身一人远走他乡。而且,就在燕子姐姐出嫁的那一年,他在施工地上,因为精神恍惚,从手脚架上摔下来,造成左腿粉碎性骨折,没办法保住,只能截肢。我不知道这十几年来,他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看到他那条空荡荡的裤管时,我就特别的难受……”
说到这,他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车前头处“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看着他,心里漫过一片酸楚。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被隐瞒了十几年的真/相。其实,被人蒙在鼓里的人是幸福的,至少他不知道别人无偿的付出,从而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而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是最折磨人的,为自己的无知,为自己的无以回报,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悔恨不已。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她知道,有些情感需要发泄/出来,如果压抑在心里太久,会憋出病来的。此时的她,唯有伸出手去,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哭了好一会,他才止住悲声。他看向她,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有些微红,他说:“纳兰,在听到强子哥说,他什么都不强求,只希望燕子姐姐能够幸福快乐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我想到了在你房间看到的一本书,书的封面你题了一句话,宁愿不相守,只愿你晴天。我想,你和强子哥,是同一种人,都是让人敬佩的人。”
她怔了一下,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这句赞美,只好说道:“多谢夸奖!”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抓/住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酒精壮胆,如在平时,他不可能这样做的。他说:“纳兰,你和强子哥一样,身上都有种特质,闪闪发光的特质,让人觉得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所以,纳兰,你不要拒绝我,不要拿你的前男友沉重我的心,让我们把过去的统统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把过去的统统忘掉,可能吗?”她自嘲地笑了笑,避开他的注视。
如果真的能把过去的统统忘掉,她有可能选择回国吗?就是因为忘不掉,所以那么执著的要回来看看。谁知道看过之后,却发现变成“放不下了”,总是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才可以减少一点自己多年来的愧疚。于是这团乱麻就被越理越乱,连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了。
“可以的。”他热切地说道,“纳兰,你看着我。我知道金子山顶有一个光洁如镜的石头,叫重生石。现在流行这样的一个说法,说是心里面有什么想不开的,放不下的,到重生石前走一圈,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我还听说,看重生石,看金子山顶的云海,要在十一月下旬去,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又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他约自己去爬金子山,看那里的重生石,还整出这么一段典故来。其实她也听说过重生石的传说,只是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一直都在适应国内的生活,所以一直没机会去爬金子山。
可是他终究不知道呀,一场对过去的告别,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或许真的意味着重生,而对自己来说,只能是永别了。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就好像她的回国,不就是去完成这件事情的吗?但是,她的私心却让她心存侥幸,以为可以推迟一天是一天。现在,倒是他来逼她了。
她苦笑,有时候缘份真的是阴差阳错,有时候一个人生的变故,便能改变两个人的命运,从此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可以吗?”他再次问道,带着请求,带着小心冀冀。
她的心隐隐约约的疼了起来,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他像小孩子般高兴起来。他没有想到,纳兰会点头同意跟他一起去爬山,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他一定会说服纳兰跟他在一起的。
“你看看你,一会哭一会笑的,十足像个孩子似的,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她无奈地笑道,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
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每次都这样,自己的窘样都被她看到,真是太丢人了。
看他眼皮有些睁不开,知道他酒意上头,开始犯困了。于是她柔声道:“你先睡会,等到家后我再叫你。”
他是真的困了,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应了,又或是因为她终于答应他了,心里放松下来,一下子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