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乖乖的听话跟他去了医院,做了包扎,乖乖的躺在病床上输液,乖乖的看着他忙里忙外,她听从他一切的安排,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守护在病床前,只因为——他知道张杨的下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窗外的鸟儿在唱着歌。
如草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手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被中朋紧紧地握着,她没有办法抽出来,他坐在病床前,头却趴在病床上,他太累了,睡着了。
如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捉摸不定的帅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似乎都在闪着光,他精致的五官,坚挺的鼻梁,长长地眼睫毛上,阳光因子在自由跳跃着,这样一个男孩就默默地守护着自己,整整一个晚上。
她突然鼻子一酸,眼圈红了: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朋突然睁开双眼,看了一下表,已经七点半了,他刚想去买早饭,却突然发现一双温柔湿润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原来如草已经醒了。
他激动地问:“你醒啦?腿还痛不痛?”
如草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吃过早饭,中朋对如草说:“我带你去看他。”
他知道这是如草顺从他的最终原因,他不想辜负她。
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中朋抱着她上了车,朝郊外开去。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条河旁边,这里离市区已经很远了,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房屋建筑,除了在500米左右的前方有一个二层的小楼,楼外面破旧不堪,有几块玻璃已经碎掉了,阴森森的,看起来像一座微型监狱,外面还守卫着6个彪形大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凶神恶煞,他们带着墨镜,警觉的看着周边的环境。
如草带着困惑的眼神望着中朋,似乎在反复跟他确认这难道就是张杨被关押的地方,当他看到中朋眼中肯定的目光时,她开始慢慢相信。
“那六个人是我父亲的贴身保镖,我们没有办法靠近,除非获得我父亲的指令。”中朋低声说道。
可是如草很着急,看着那些人,她不知道张杨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甚至想到了最坏处,他是否还活着。
“那怎么办?我要去看他,我怕他出事……”如草焦急的想要冲过去,被中朋拉了回来,“你这样去,根本不行,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反倒让他们会警觉,知道张杨的行踪暴露了,他们会转移的!”
“那你过去帮我看看可以吗?”虽然知道这个请求对于中朋而言太难了,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确认张杨是否还安全的活着。
“我也没办法进去,因为父亲关押所有的犯人都是秘密进行的,没有人知道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可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如草突然问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中朋一脸惊讶,正当他慌忙找理由的时候,后视镜的一道光射了进来,一辆保时捷车开了过来,随着那辆车越来越近,中朋识别出来,那是父亲的车!
还好,他们的车停在靠近河边的芦苇旁边,两个人把头埋在了车里,木村的车快速驶过去,似乎并没有关注到他们的存在。
保时捷停在了二层小楼前,最先下车的是木村的贴身保镖——昆仑,紧接着木村扶着手杖下了车,当昆仑打开另外一边的车门,走下来一位女性的时候,远远地看着的如草惊呆了,不是别人,正是张杨的亲生母亲——淑娴!
二楼,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缓缓地抬起了头,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拷问,他似乎憔悴和疲惫了很多,嘴角边冒出一层胡须,脸上失去了阳光,黯淡许多,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恨。也许当他当初答应木村先生的请求,走进娱乐圈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他会有这样的经历,他实现了他走进娱乐圈的初衷,他为父亲报仇了,在天上看着的父亲应该是欣慰的微笑着吧,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他知道外面有保镖在把守,但是他觉得很好笑,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逃,他知道,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吱嘎”当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惊呆了!
是母亲,是一直反对自己与如草交往的母亲,是在父亲临危之际放弃给父亲治疗的母亲,是告诉自己父亲的仇人的母亲,是强烈反对自己加入娱乐圈的母亲!
“小杨!”淑娴冲进来,紧紧地抱住了张杨,一边哭一边打量着:“你没事吧,小杨?他们有没有打你啊?有没有欺负你啊?”
张杨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我要带小杨离开这里。”淑娴转过头对木村说。
“可以。”木村很痛快的答应了,可是后面还有一句:“但是——”
“但是什么?”淑娴紧张起来。
“但是,你要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他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他的父亲,说是他父亲的遗言是这样的,我不明白,我想能解释清楚的只有你。”木村虽然语气平淡,但是他平淡的每一个字的后面,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是的,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悉心栽培捧红的张杨要如此对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又能跟他的父亲扯上关系,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想要弥补之前的过错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否还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惠子,他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用如此大的代价来替换,以至于木村集团和川上娱乐濒临破产!
“我可不可以不说。”淑娴向木村投向了恳求的目光。
“妈,不要求他,我没事的。”也许对于张杨来说,他自己经历什么都不重要,可是当看到母亲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哀求这个日本人时,他受不了了。
“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却导致我木村集团濒临破产,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请你放过小杨……”淑娴苦苦哀求,几乎要跪倒在地。
张杨扶起母亲:“妈,不要担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求他!”
木村先生此时此刻也是青筋暴起,他坚持说:“你不说,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他递了一个眼神给昆仑,昆仑马上就明白了,他向前一挥手,后面的几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欲分开淑娴和张杨。
淑娴哭着死死的拉住了张杨,忽然她竟然说起了日语,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张杨更不敢相信,因为他从来不知道母亲会说日语。
“你一定要这样吗,木村?”淑娴用日语问道。
“是的。”
“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离开的吗?我受到你们家的迫害,怀着身孕不得己跳河离开,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是我对不起你……”
“是谁答应要一生一世照顾我的,是谁说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的?”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照顾的很好啊!”
“照顾的很好?”淑娴缓缓站直了身体,指着张杨说:“这就是你照顾的很好的孩子?”
瞬间,一个晴天霹雳震惊了木村!
他握着的手杖开始慢慢颤抖,腿也开始颤抖,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说什么?!”
“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淑娴哭着咆哮着。
“不可能!”木村有点站不住了,旁边的昆仑赶紧上前扶住了木村先生。
“如果……如果他是我们的孩子,那么……那么中朋是谁的孩子?”
“是啊,我是谁的孩子?您不是说我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吗?”突然门口多了两个人,中朋和如草!
场面陷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
此时此刻,唯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就是张杨,因为他听不懂日语,可是他也依稀感觉到空气一瞬间变得稀薄起来。
而此时中朋的出现更是让所有人变得措手不及。
淑娴缓缓的拉起了张杨的手,恢复中文:“我怀着身孕被赶出家门,走投无路,我打算跳河自尽,却不想福大命大,活着逃到了中国,生下了张杨,都是你们木村家族做的好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木村无法面对眼前的现实,无法相信这一切,难道他一直苦心培养的中朋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致自己破产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而此时的张杨也陷入了震惊之中,难道木村是我的亲生父亲?
淑娴继续哭述着:“中朋,我不知道哪个中朋,我只知道我唯一生下的孩子就是张杨……”
“不要再说啦!”一声怒吼之后,老人家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晕倒在地上。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病床上。
一位日本老人戴着氧气面罩静静的躺在那里,病床前的监测仪上的数据在不停地大幅度上下波动,一群医生来过之后,又一群医生过来检查,护士们也是各个神色紧张。
病房外面,中朋在守候着,如草陪在旁边,身边还站着闻讯赶来的智子。也许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对于中朋来说,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现在唯一惦念的就是病床上的父亲,他叫了二十六年“爸爸”的父亲。
如草很想安慰他,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因为当她看到医生脸上的凝重时,她知道,情况并不乐观,远在日本的木村先生的专业的山本医疗团队也搭专机赶了过来,但是结果依然不乐观。
智子对此也感到很惊讶,因为木村先生和川上老先生一样,都是有专业的医疗团队护理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她不能理解,即使目前木村集团和父亲的川上娱乐面临着破产危机,可是木村先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商场上折戟沉沙,他是有经验的,不应该被这么轻易打倒啊。
如草想留下智子安慰中朋,可是在她离开的一瞬间,却被中朋拉住了手,他半带着祈求的语气说:“不要离开。”
如草一瞬间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曾经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不要离开。”可是她还是选择离开了,结果导致他心脏病突发。今天当听到他说的“不要离开”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内心某个最柔软的地方痛了一下,她不是害怕他再次心脏病突发,而是内心的感觉告诉她,她是真的不想离开,因为此时此刻,他需要她,即使她什么都不做,静静的陪着他,他也知足了。
而这一切都被智子看在眼里,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眼里只有她。
医院外面的花园里。
张杨和母亲淑娴静静的坐在长椅上。
已是傍晚时分,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淑娴紧张地坐在张杨身旁,试图解释,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好久,张杨缓缓地问:“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嗯。”淑娴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亲生父亲就是木村先生?”
“是的。”
可是当说到亲生父亲的时候,为什么内心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反而眼前浮现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叫了二十六年的爸爸——张山林。小时候,每次下班回来都会带自己喜欢的零食;每个周末都要带自己去看风景;每次生病他甚至比自己妈妈还要着急,到处找医生……他忘不了,每次犯错误,妈妈打屁股的时候,爸爸总是要护着自己;他忘不了,每次作业不会做,爸爸总是在旁边耐心的教导;他忘不了,爸爸去摄影楼找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他忘不了爸爸躺在病床上跟自己说过的话……
小时候,爸爸就是他的天,现在突然告诉他,那个曾经最爱他的爸爸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一个日本人,他无法接受!
一道闪电闪过,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要下大暴雨了。
突然他站了起来,很认真的对淑娴说:“妈,我不管亲生父亲是谁,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爸爸,就是已经在天堂的爸爸。”
说完就迈开腿离开了。
淑娴望着他落寞的背影远去,似乎他抬起手擦了擦脸,应该是擦去思念的泪水吧。
“对不起,小杨,是妈妈对不起你,不该让你承受这些的……”
雨点,一滴,两滴,三滴……
地上的雨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下雨了!
而长椅上留下淑娴一个人,仰起头看着天空,雨水肆意地浇灌着她的脸颊:上帝啊,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