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先生在哈尔滨亲自了解了一些关于竞争对手宏达集团的情况,眼下木村集团的境况不是很好,各方面都受到了这次中东事件的波及和影响,如果不马上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木村先生几次派昆仑去宏达公司,要求与宏达公司谈判,解决中东方面的贸易问题,可是宏达集团的总裁回复的只有一句话:没商量!
这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从来没有想过的,大大出乎了老人的预料,马上与日本总部的人员进行了视频会议商讨,希望可以制定一套切实有效的方案来平息这次事件。
这边人家没有回应,根本就不同意见面,中东那边大儿子中林还关在监狱里,中东那边战乱连绵,多呆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而日方那边还在努力的想方案和策略,但几套方案都被董事会否决了,一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境地。
从来都是在胜利的光环下的木村先生这一次真的病倒了,睡不着吃不下,昆仑急得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告诉了中朋这边的不利情况,他知道老人碍着面子,不愿意让中朋插手这件事情,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中朋亲自出马了,公司里没有其他的人可以胜任这次的特殊任务了。
尽管公司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木村先生的二儿子是一个商业精英,有着超凡的谈判与说服的能力,可是他究竟采用了何种方式,公司里的人众说纷纭,一些人都说他是仗着父亲的权势,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的权势,综合这两方面的原因,他取得的这些成就是很正常的,还有的人支持他的能力,尽管没有亲见,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他年轻有为,为了整个木村集团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是众所周知的。
木村老先生躺在酒店的床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空调吹着暖风,老人微微闭上了双眼,一脸的疲倦,突然间额头上的皱纹增加了许多,几天之间人苍老了许多。
昆仑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摆满了老人平时喜欢吃的饭菜,还有茶点之类的东西,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走进去,早上送饭的时候,老人心情就很差,只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他知道不是饭菜不合乎口味,而是老人的心里有事情,吃不下饭。
可是怎样才可以让他开心起来呢?眼下的情形,还有什么可以让老人开心呢?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张白皙的面孔,张杨,那个哈尔滨男孩,当他无意间提起他时,老人的眼睛都发着奇异的光芒,显然听到他的名字,老人是很开心的,莫名奇妙的开心,跟着老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现哪个年轻人可以让老人如此重视,即使中朋,他的亲生儿子,他们之间也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彼此朦胧的看着对方,很难真正走进彼此的内心,尽管不清楚老人为什么如此重视张杨,可是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实是他可以让老人开心!
想到这里,昆仑心中的忧虑消散了一半,急忙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老人少有的声音。
昆仑的心里微微一颤,推开了门,轻轻地走了进去,把茶盘放在了老人对面的茶几上,然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了老人的身边:“先生。”
“你来了。”老人没有睁眼,只是简单的问候了一声。“把东西都拿走,我还不饿。”
“可是您早上就没有吃东西,中午再不吃,身体会吃不消的。”昆仑焦急而关切的说。
“我让你拿走,你没听见吗?”老人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可是一股怒气在这种平静中却更加的寒气逼人。
昆仑站在那里没有动,想了想说:“先生,您还记得那个曾经救过您性命的那个年轻人吗?他现在就在哈尔滨,记得您曾经说过要见他,不如趁这次机会,见一见吧。”
老人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坐了起来,激动地问:“你说的是那个你们都认为长得很像我的那个年轻人吗?”
“是啊,是啊!”昆仑连声答应着,被老人的表现再一次震惊了。
“对呀,他也在哈尔滨啊。”老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突然他转过头对昆仑说:“走!我们去找张杨!”
“可是我们下午有一个新闻发布会,您看——”
“取消!取消!”老人不加思索的挥了挥手。
昆仑太了解老人的个性了,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少犹犹豫豫的,可是这次的中东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很多记者都在紧紧地跟随着他们,希望可以抓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为了稳固木村集体在整个商业市场中其他项目上的正常运转,必须不停地开新闻发布会,介绍最新的公司进展情况,以平息一些记者无中生有的一些文章而引来的事事非非。
“那我现在就去通知他!”昆仑是个急性子的人,要做的事情不会拖得一秒钟,这正是木村老先生喜欢他的地方,可是这次老先生却挥了挥手:“不要急,我想给他个惊喜。”
摄影楼外。
张杨照常下了课,来到了摄影楼,整理了衣角,用手轻轻顺了顺别风吹乱的头发,做了一个深呼吸,走了进去。
刚走进大厅,一起做模特的小艾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你可算出现了,几天不见人,打电话也打不通,如果今天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向警察叔叔求救了!”
张杨看着记得满脸通红的小艾,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看着梨花带雨的小艾,张杨笑着打趣道:“怎么?你是不是看不到想我啦?担心我?”
小艾抬起胳膊不顾是新娘礼服擦了擦眼泪鼻涕,等了一眼张杨说:“才不是呢!是你爸爸!”
“我爸爸?我爸爸他怎么了?他又来了吗?”张杨睁大了眼睛,四处寻找那个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看到的身影,可是摄影楼的大厅里除了一些准备采景的新娘和工作人员之外,剩下的是失望和大脑的空白。
“你妈妈前天去学校找你,可是没有找到你,就跑到这来了,可是你依然不在,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他现在在哪里啊?”小艾哭着说。“他心脏病突发,在医院抢救啊!”
张杨打了个冷战,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看着小艾,好像被一根木棒打懵了。
几秒钟后,他丢下礼服,发疯般向门外跑去,小艾急忙喊道:“在哈医大第四附属医院啊!”
“师傅,麻烦你快一点!”
“小伙子,我也想快一点,可是赶上下班高峰期,又有红灯,没有办法啊!”
“哐”的一声,张杨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车座上。
司机师傅吓得一惊,差点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
一身冷汗,怔怔的看着后边坐着的那个满脸焦躁的年轻人,没有多说话。
车后,一阵烟尘卷过。
医院里。
张杨疯狂的奔跑在医院悠长的走廊里,发疯的他让他失去了理智,每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看,找他熟悉的那个身影:“爸爸!爸爸!”
他疯狂的行为引起了医生护士的注意,经过询问,得知父亲正在重病区,接受最后的治疗,现在已经是晚期了,尽管医院竭尽全力,可是还是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靠老人的造化了。
当他站在插满了针管的父亲面前,一路上想好的要对他说的话都变得苍白无力,老人的嘴上盖着一个氧气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床单。
“扑通”一声,张杨跪在了老人的面前,泪水无声的滑落。
“爸爸——”
“爸爸,我来了——”
妈妈打饭回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儿子,站在门口,默默地擦泪。
老人那只紧紧抓住床单的手微微动了动,松开了床单,四处乱摸着,眼睛缓缓的睁开,目光浑浊的看着天花板,很想动,可是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被禁锢住了,根本不能动,老人的眉毛紧锁着,表情很痛苦,最微微的蠕动着,好久才喊出那个在他心里想着很久的名字:“小杨,小杨——”
张杨扑到了床边,抓住了父亲冰凉的手,那种冷仿佛一阵寒风直接吹到了他的心口,如冰般刺痛了他的心:“爸爸,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
妈妈也跑了过来,用手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老人的眼睛微微颤动着,似乎很努力很努力,缓缓睁开,可是脑袋却不能随意转动,只能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停的喊着:“小杨——小杨——”
“爸爸——爸爸——”
哈尔滨理工大学门口。
昆仑匆忙跑了出来,上了停在门外的日本丰田轿车上。
“先生,他的同学说他不在学校,我把他的电话要来了,您看我们是改日再来还是给他打电话?”
木村先生的脸从刚才的一脸期待,沉了下,显然他有些失落。
“打电话。”
“嘟嘟——嘟嘟——”杨的电话响了起来。
杨胡乱的擦了擦泪水,接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很熟悉,是生硬的不太熟练地中国话:“您好,请问是张杨先生吗?”
“对,我就是。请问您是——”杨一脸困惑,脑子里搜寻着声音的主人。
“啊,您好,我是木村先生的助理昆仑,请问你今天有时间吗?木村先生想见你。”
木村先生?他怎么会找我?他现在应该忙着他的生意问题啊,怎么会来找我呢?杨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略带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情,不太方便见老先生,改日我再去拜访他老人家好吗?”
电话这边木村先生听得清清楚楚,昆仑一脸为难的看着木村先生,老先生无奈的摆了摆手,昆仑马上心领神会:“好的。”
医院的病房里。
“杨——”父亲微弱的声音响起。
杨放下电话,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手:“爸爸,我在这里,我在您身边,爸爸,我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
“小杨啊,爸爸老了,你不能一辈子都陪着爸爸啊,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知道——”老人喘了口气,慢慢的接着说:“我知道你一个人赚钱上大学,维持了自己的生活,你比爸爸厉害多了,爸爸跌倒了,爸爸还想爬起来,可是——”
老人泪光闪烁,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爸爸,没有可是,您快点好起来,再站起来,您还可以把失去的在重新夺回来。”杨伸出手擦着老人的热泪。
老人紧紧的握住杨的手:“杨啊,爸爸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从小就很懂事很听话,很少让我操心,现在你真的长大了,我很开心,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骄傲。”
杨的内心突然受到了强烈的震撼,爸爸从来没有如此说过,父亲以前总是无微不至的呵护着他,爱着他,可是父亲从来没有如此说过他是父亲的骄傲。
他以为他的离家出走会让父亲很伤心很伤心,为生养这样一个儿子而寒心,他以为父亲会因为这么晚了才知道来看他而生气,他以为父亲会因为自己的任性对他的关心不理不睬而难过不愿意再理他了,可是他没有,父亲依然说他是他的骄傲!
丰田车缓缓的行驶在中央大街上。
老人脸上的表情凝固着,目光呆滞的看着外面闪过的风景,干冷的风吹进来,老人稀少斑白的头发在风中显得孤独和落寞。
昆仑看着不开心的老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好半天老人终于开口说话了:“给他再打一次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
“是。”昆仑急忙打电话。
“嘟嘟——嘟嘟——”电话又响了起来。
杨接了电话:“喂,您好。”
“张杨先生,我是昆仑,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昆仑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有事情,我在医院里,我父亲生病住院了,我要照顾他,很抱歉。”
旁边坐着的木村先生眉毛微微皱了皱:“问他在哪一家医院?”
昆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先生,这样好像不大好吧。”
“问!”老人的口气不容置疑。
昆仑的手颤动了一下。
“令尊生病了,我很难过,请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哈医大附属医院。”
杨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有什么重要的是偏偏要今天说啊?
杨的母亲悄悄的走过来:“谁啊?”
“是一个日本人,我曾经救过他的命,他来哈尔滨了,偏偏要见我。”杨答道。
日本人?杨的母亲心忽然提了起来,日本人,手里握着的茶杯发出“啪啪’声音,杨闻声望过去,是母亲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茶杯中的水洒落一地,茶叶如浮萍般孤独的洒落一地,映衬着母亲不安悸动的心。
不会的!
不会是他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会知道呢?也许他早已把我们忘记了,怎么还会记得我们呢?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也许根本就不是他!
我太敏感了!
茶杯与盖子不断的发出“啪啪”清脆的撞击声。
一阵风吹过,洁白的窗帘随风舞动,百合花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无声的滑落,碎成了千万半,消逝在又一阵风中。
车上,老人的目光暗烈,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