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一片原野中驶出,进入了一个繁华的闹市区,转而又进入了另一片原野,经过了大约一小时的车程,终于在另一座别墅前停下了。
张杨走下来,扶着如草下车,一脸歉意的说:“本来想找一间好一点的,可是时间太紧,只能先住这间了,等我以后慢慢找。”
其实事情根本没有张杨说的那么严重,虽然面前的这套别墅比起中朋的,确实是逊色了一点,可是如草根本不在乎这些,要知道她曾经在一个四处漏雨的房间里住了三年,所以一切对于她来讲,都是幸福的,无可挑剔的。
四周围着铁栅栏,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园,积满了厚厚的白雪,依稀可以看到雪中枯萎的花枝,还有夹杂其中的黄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树,三个人手拉着手才可以把它抱住,看来至少要过百岁了吧,树枝上还点缀着几片依依不舍得离开的枯叶,还有枝桠上立着一只小麻雀,不时叫两声。
如草走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是都很干净,好像刚刚打扫过一样,阳光斜斜的射进来,窗台上的百合花怒放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冬天的寒意,墙上一个醒目的东西吸引了如草的眼球:吉他!
如草激动地走过去,看到那根断了的弦,心里不禁一阵感动,那是为自己断了的弦,此刻,它静静地贴在墙壁上,诠释着人间知音的含义。
屋子里的一个很显眼的地方摆放着一部老式的只能在《上海滩》里看到的唱片机,如草好奇的打开了,优美的旋律回响在整个房间的上空。
张杨只是一直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微笑着。
这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找到这里,张杨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功夫,在短时间里找到了如此静谧的环境,狗仔队不会发现,娇妮也不会发现,还有就是阿木身后的那个南哥也不会发现。他好想就这样和如草在一起人间蒸发,可是却总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他是不会消失的。
从如草的眼神中,他可以感觉到她喜欢这个地方,看了十几套别墅后,都不满意,可是当看到这处时,直觉告诉他,如草一定会喜欢的。
没有佣人,没有家仆,几百平米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二人世界。
这一个月的假期,他没有通告,没有采访,不需要按照公司的要求板起面孔装酷,不需要看到不喜欢看到的面孔,不需要闻到刺鼻的香水味,不需要听到“啪嗒啪嗒”刺耳的高跟鞋噪音,一切就好像在梦中。
“喂,傻笑什么呢?”
一句话惊醒了站在原处咧着嘴笑的张杨,看到如草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大眼睛忽闪忽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
缓缓的伸出手,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喜欢么?”
“什么?”如草装傻。
“喜欢——这里吗?”
“喜欢。”
“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
张杨把脸埋在了她柔软的脖颈里,把她的身体向自己靠了靠,她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双眸如湖水般温柔,闪过一丝笑意。
“喜欢这种感觉吗?”
如草的脸“腾”的红了,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背,脸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胸口。
“我经常会做一个相同的很奇怪的梦,梦里你微笑着看着我,我伸出手,可是却怎么都触摸不到你,渐渐的,你的手指变得模糊,你的身体也像樱花的花瓣一样一片片的飞走,直到你的笑容你的脸消失在空气中,我哭喊着,我拼命的去抓住你,可是手里握住的只是一团空气——”张杨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每次醒来,枕边都会一片湿,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那么无能为力,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消失却什么都不能做?所以每次都会提醒自己,如果真的再次找到你,一定不会让你离开,因为我忍受不了那种刀割剑刺般的心痛,真的受不了……”
心痛,除了心痛到麻木,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这种感觉不正是自己每天在黑夜中煎熬最害怕的感觉吗?每天看书到深夜,直到在台灯下看到思维混乱,眼睛直冒金星,最后睡在写字桌上直到天亮,这已经是很值得庆幸的事了,最害怕的是,窗外滴滴答答的下着小雨,屋里稀里哗啦的泪雨婆娑,想他,疯狂的不可抑止的想他,想他的微笑,想他的拥抱,想他温柔的眼神,想到心抽痛到全身麻木……
“杨……对不起……”如草伸出手去抚摸他白皙的脸颊。
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你的手好凉!”接着迎上来的是张杨紧张的眼神。
“我没事。”如草微笑着说。
“不行,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张杨松开她,拉着她不由分说的向里屋走去。
“不要!”如草喊道,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张杨,他的身体猛的僵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抱着我……”
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公司,办公桌上积压了厚厚的一摞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文件,当他走进公司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很少见,平时的他尽管不太爱说话,可是还不至于达到结冰的程度。
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谁得罪我们的大Boss了?
“哐”的一声把自己重重的摔倒了旋转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的确是个出走的好天气啊!
一直在告诫自己,之所以从家里这么早的跑出来,是因为有很多公事要做,可是坐在那里整整一个上午,文件依然摆在那里,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如草。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可是依然要承认呢?
离开是因为害怕失去;
害怕面对她一步步的离自己远去;
害怕面对他们亲亲我我的情景;
害怕看到两个人之间默契的相视一笑;
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头绪,为什么会这样?中朋气愤的把手里的文件摔向了对面的墙壁。
文件夹沿着雪白的墙壁滑落,纷纷扬扬的纸张在空中作着优美的舞姿,悄然落地。
这个时候他们该走了吧?现在应该在另一个地方了吧?她在做什么?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康复,不能长时间的颠簸,她现在还好吗?
“吱嘎”一声,一辆黑色的林肯加长房车停在了别墅外的柏油路上。
一眼望过去,雅阁的窗子上那串紫色的风铃不见了,心里一阵酸痛。
只是一串风铃不见了吗?
还有她的主人,一起都走了。
中朋来到了雅阁的窗前,屋里空荡荡,看不到那个忙来忙去的身影,听不到她欧巴桑一样的唠叨。
静。
静的让人害怕。
“她等了你很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中朋猛然转过头,是吴妈,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
“多好的姑娘啊,我真的舍不得她,她一走,再也没有人跟我说话了……”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中朋的鼻子也跟着酸起来,缓缓的走过去,紧紧地了搂住了吴妈。她走了,吴妈还会留在这里吗?当初把吴妈请来就是希望她能照顾如草的,现在她离开了,吴妈反倒舍不得了?为什么总是会让人伤心?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在自己的面前抹眼泪,真的感到很惭愧,吴妈回国这么久,什么时候真正陪老人家说过话?什么时候逗老人开心过?一直是如草陪着她,是如草在帮着他尽义务!
躺在床上,经常会听到她们两个在荷塘边说话,偶尔会听到纯真无邪的笑声,如草会唱歌,她唱的大多数都是流行歌曲,可老人喜欢听,老人高兴了也会哼唱几首在日本学到的歌曲,如草会请她翻唱为中文的,虽然声音不再甜美,可是那种韵味还在;
早上,会听到“吴妈早!”
晚上,会有“吴妈晚安!”
没有,不会去奢求,可是当真正失去的时候,会格外不舍和心痛。
简单安慰了一下吴妈,中朋回到了房间,没有脱衣服和鞋,直直的把整个人都摔在了床上。
伴随着一声尖叫,他弹簧一般的坐了起来。翻起棉被,发现了一个绿色的小白兔,小白兔的嘴里悬着一张字条。
中朋,下次装药的时候用这只小白兔吧,只要你轻轻一按,你的“木糖醇”就会快速的吐出来,不必花费拧瓶盖的时间,愿小白兔带给你快乐!
没有署名,可是一看到那娟秀的字迹,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既然已经选择跟那个家伙走了,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个该死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下回忆?”中朋发疯一般把瓶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小兔子在地上跌跌撞撞的翻了几个跟头,终于听到“咔吧”一声,裂成两半。
什么东西也跟着碎成了两半。
厨房里,张杨忙的不亦乐乎。
如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娴熟的做饭动作,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两下子,一阵阵的饭香扑面而来。
张杨突然转过身,看到如草,吓了一跳,急忙往客厅推她:“你什么时候来的?去客厅等着,马上就好!”
“不,我要看着你。”
“那怎么行呢?你的病刚刚好些,应该多休息,不然有人会趁机下手的。”张杨诡异的看着她。
如草扑过去打他:“你坏!”
张杨笑弯了腰,急忙搂住面红耳赤的如草:“我哪里敢啊?是某些人!”
“嗯?”如草停了下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谁啊?”
张杨刚要说话,突然皱着鼻子闻了闻:“什么味道?不好,我的红烧鸡翅!”
客厅里,如草摆好了碗,筷子和碟子,早早的坐在桌边,一道道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菜肴端了上来,最后一道菜,张杨迟迟不出来,如草伸着脑袋看了又看,怎么了?我的红烧鸡翅呢?
终于在她的翘首期盼中,红烧鸡翅粉墨登场了。
张杨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端着鸡翅,倒着走出了厨房:“败笔鸡翅来喽!”
“什么?”
张杨转过头,放下鸡翅,如草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一盘子烧焦的几乎看不清是鸡翅的东东,黑糊糊的,散发着焦糊的味道。
“这是我烹饪生涯的败笔啊,难得你有幸,能够品尝到如此珍贵的佳肴,多吃些吧,再不吃就没有机会吃了。”张杨张开双手一副悲痛欲绝打算英勇就义的样子。
如草把它推到张杨的面前:“这可是你的战利品,我怎么敢享用呢?君子不夺人所爱。”
“即然这样,那只能送给垃圾桶了,因为它是他的所爱。”张杨笑着把“败笔鸡翅”端了出去,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伶牙俐齿了?
两个人吃过了饭,一起收拾桌子,一起洗碗,然后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星星。
深蓝的天幕下,群星闪烁。
如草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睛和星星一样的明亮。
“为什么没有月亮呢?”如草发问。
“月亮今天放假,跟我一样。”张杨握着如草的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如草。
“那有心事该向谁诉说呢?”如草忽然间变得眼泪汪汪。
“怎么了?你可以跟我说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感伤起来。
“不是我,是中朋。”如草依然望着天空,丝毫没有感觉到张杨面部表情的变化,接着说:“他把月亮当作妈妈,一有心事就会跟月亮说。”
周围一片沉寂。
握着她的手慢慢变得冰凉。
“你很关心他啊?”张杨低着头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受伤又吃醋的眼神。
如草收回目光,看到的只是他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可是依然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酸酸的味道。
“不是啊,只是看着星星忽然想起了他。”如草轻轻地说,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好像很喜欢你啊。”
说完之后,张杨竟然惊讶的发现声音竟然出自自己的嗓子。
如草瞪着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他,没有做声,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一层薄薄的水雾,却足以让她窒息到大脑短路,思维停止。
张杨缓缓的松开了手,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沾在身上的雪,背对着她迎风而立。
手,冰冰凉。
心,冰冰凉。
风,吹乱了他的发丝。
吹乱了彼此的思绪。
“你……喜欢他吗?”颤抖的声音再一次脱口而出。
“……”
花园里。
一个落寞修长的身影坐在花坛上,看了看天空,眼底滑过令人难以承受的悲伤。
他缓缓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摔破的小白兔,一只手握着透明胶布,小心翼翼的粘着。
夜色下,小兔子的眼神和自己一样,一样的悲伤。
“我喜欢他。”
风中,一个声音缓缓的响起,很轻,却足以打破了沉寂,敲的一颗心七零八落。
如草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他微微颤动的背上:“只是单纯的喜欢。”
掉落悬崖的心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拉了上来,只是在半空中悬着。
即使这样,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忽然变得酥软。
张杨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满脸泪痕的如草,伸出手轻轻地拭去泪水,可是根本不管用,越擦越多……
“对不起,草,我不该……”他哽咽着说,却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挡在了唇边,迎向他的是她坚定而热烈的目光。
“吻我!”
张杨一时间怔住了,看着她。
“吻我!”
他缓缓的低下头,吻住了她颤动的唇……
风吹过,几片枯黄的叶子悄然滑落。
夜色中,星星依然闪烁。
唯独,少了月亮。
花坛边,多了一个人。
是吴妈。
她慢慢的走到中朋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他手中紧握的小兔子:“是如草送你的吧?”
中朋抬起头看着她,眼睛中写着“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她跑过来问我有没有见过这种弹压式的小瓶子,我说不知道,后来我陪着她一起去了城里,整整一天,才找到了这个小兔子。”
为了买到这个小东西,她竟然在BJ找了整整一天?中朋的心忽然猛烈地颤动。
“我开始还不知道干什么,后来她才说是给你装药的。这丫头还真是细心啊!”吴妈感叹道,望了望天空,今晚没有月亮。
“她还说了什么?”中朋忽然紧紧地抓住吴妈的手一脸紧张的问道。
“她说她很抱歉,害的你两次心脏病发作,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人老了,记不清了,总之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吴妈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白发。
中朋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那个小兔子。
“智子回来了吗?”吴妈问道。
中朋这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智子还没有回来,突然紧张起来,以前这个时候她早就回来了。
“没……没有,我去打电话。”
他的手被吴妈拉住了:“不要去了,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中朋蹲了下来,焦急的问道:“智子她怎么了?”
“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不开心,你知道吗?不再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智子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你作为她的未婚夫,要多关心她,你知道吗?你的关心对于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她到底怎么了?”中朋再也按耐不住焦急,打断了老人家的话。
吴妈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回日本了,刚才在机场打电话过来,很着急的样子,说她奶奶病危了。”
“什么?川上奶奶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