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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该如何补偿

  第四军医院急救室。

  病床上的如草,脸色灰白,双眼紧闭,唯一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是旁边显示屏上的那条微微起伏的线。

  “病人现在怎么样?”院长紧张的问。

  主治医师看了一眼旁边的心脏显示器:“病人本身体质就很虚弱,现在呼吸时有时无,心跳十分微弱,但是求生的意志很强烈。”

  院长点了点头,拍了拍主治医师的肩膀:“尽力而为吧。”

  “不好!病人严重贫血,现在急需AB型血!”身旁的助手大声的说。

  “快给血库打电话,要他们第一时间送来,就说是我的命令!”院长下令。

  一分钟后,助手跑回来,喘着粗气说:“血库那边没有鲜血,都是冷冻血,可是解冻的时间会影响病人的救治——”

  院长走到急救室外,中朋和智子急忙扑过来:“怎么样?院长,她还好吗?”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她现在极度贫血,需要AB型血!”

  “那抽我的,我就是AB型!”中朋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院长走进了抽血室。

  智子看着中朋远去的背影,突然感到内心深处某一个位置隐隐作痛,痛从何来,她自己也在问。

  “如草!如草!你怎么了?”不顾护士的阻拦,小旭冲了进来。

  她扑到急救室的大门前,无论怎么推,都无法推开。

  “如草,如草,我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小旭狠狠的踢着大门,可是无情的大门怎能理解大门外的人的心情呢?无能为力,最后趴在大门上,眼泪决堤般的流下,身体无力的顺着门慢慢的滑下。

  “小旭,小旭!”智子跑过来,搂着小旭,本想安慰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内心的恐惧让她没有办法再表现坚强,泪水无声的滑落。

  “没事的,如草一定会没事的!”

  小旭好似刚刚回过神来,紧紧地抓住智子的手:“智子老师,请您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草明明是给中朋先生做家庭教师,为什么会进入急救室呢?”

  “这个——”智子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心中可以略微的猜到一二。

  看到智子犹豫的目光,小旭发疯般的摇她,智子的身体在小旭的手中左摇右摆:“老师,你快说啊,是不是中朋干的?是不是?”

  “对,是我干的!”走廊那边一个细长又有些落寞的身影出现,是中朋!

  小旭被眼前的他惊呆了!

  他一手捂着刚刚抽过血的胳膊,脸上的肌肉紧张的抽搐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滴,在昏黄的走廊的灯下,微微的闪着光芒,目光中充满了自责,充满了愤恨,仿佛是受到了极大伤害的白瑞德从《乱世佳人》中走出来,那种忧郁的眼神让人不禁软下心来。

  “你这个王八蛋!你敢动如草,我要和你拼命!”这么多年,小旭宁愿复读一年,也要和如草在一起,在她的心中,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如草。

  小旭挣脱了智子的双手的束缚,挥着拳头,朝中朋跑去。

  中朋痛苦的闭上眼睛。

  一拳!

  再一拳!

  又一拳!

  都结结实实的落在中朋的胸部,每一拳打下去,智子都感到自己的心口在痛,撕心裂肺的痛。

  中朋的脸色渐渐趋近灰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惨白的面颊的滑过,又一拳朝自己袭来,他努力把自己的胸膛送出去,接受惩罚,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

  “小旭,别打了!小旭,别打了!老师求你了!”智子跑过来,抱住已经发了疯的小旭。

  “嘭”的一声,中朋倒在了地上,一阵尘土随之升起。

  “中朋!中朋!”智子放下小旭,扑向中朋。

  月光下。

  微风吹过,透明的窗帘微微掀起,载来了窗台上百合花的清香。

  如草安静的躺在床上,右手上有一个针管,床上悬挂着吊瓶,右边却是深红色的血液,染红了输液管,一滴一滴的落下,流入如草的体内。

  中朋躺在病床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出神,左手边一个细细的针管扎在了他根根凸起的血管中,不断有透明的液体流入。

  夜,静悄悄。

  只有一滴一滴的输液声响,在诠释着生命的意义。

  床头的心脏显示器上一条曲线有节奏和规律的流过。

  床边上一个微胖的身影,头不住的往下落,然后再睁开双眼,再落下去,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是小旭!

  智子紧紧的握住中朋的手,握着他的手,感到无限的温暖,然而看着他的眼睛,却似冰山独处。

  “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中朋喃喃的问。

  “什么?”智子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心情,想问清原委,却怕引起中朋的情绪波动,可是他却主动提起了。

  “我们的民族真的侵略过中国吗?南京大屠杀是真的吗?‘七三一’的细菌战,活体实验都是真的吗?”中朋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智子却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智子从小在中国长大,她去过东北,也去过南京,许多事实当她目睹了历史图片之后,开始相信。

  在住宿南京的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许多鬼魂围绕在她身边,向她讨债,她吓哭了,醒来发现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而南京大屠杀,对于中国人民来讲,多么希望它也是一场噩梦,可是,醒来只留下血腥与罪孽,还有难以抹去的记忆。

  中朋从小就生活在日本,日本的教育她很清楚,日本的教科书她也看过,很多表达都与事实极其不符,中朋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长大的,在他的心中,大日本民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大日本民族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确的,他怎么可以忍受别人污蔑他心中的圣殿?可是事实终究还是事实啊,这是每一个日本人都应该面对和承受的。

  “是的。”

  当中朋看着智子如水般平静的脸时,他明确了答案,渐渐的,眼底涌现一层水雾。

  那一夜,百合花香充溢了深蓝的夜空。

  那一夜,如草一直在睡。

  那一夜,中朋却失眠了。

  晨曦的阳光。

  清新的空气。

  爬满了墙壁的绿藤。

  如草的病房。

  百合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露珠晶莹,闪着奇异的光芒。

  吊瓶已经空了,针头还在外面悬着。

  如草的脸在阳光中升起两朵红晕,脖子上的指痕消去了很多,可是她的双眼好似紧闭的窗,没有打开。

  不知什么时候,中朋走了进来,静静的坐在床前,凝视着这个女孩,目光如水般温柔。

  如草的一只手露在了外面,手上还粘着白胶带,依稀可以看到一丝血迹。

  中朋轻轻的把她的手放在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第一次摸着她温软的手,中朋的心突然莫名的跳动,眼底闪过一丝羞涩,像个小女孩。

  “为什么——你——不敢——面对——事实呢?”

  “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对——中国人——犯下的——罪孽,为什么——你——不敢——承认呢?”

  “日本人欠中国人一笔血债!”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事实,你说的对,是我一直不敢面对而已。你曾经问过我,不喜欢汉语的另一个原因,其实是我害怕面对现实。

  我一直在逃避,我不看带有汉字的东西,很害怕看到有侵略的字样,很害怕看到中国两个字,可是老爸偏偏选中我来经营中国的生意,你知道生意场上利益高于一切,狠字当头,残酷是不得不选择的手段之一。

  可是对待别的国家,我可以随意收购,不会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但是在中国,我做不到,我几次强迫自己,可就是做不到——”

  “不知为什么,当第一次进入中国的领空时,会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跟在日本的感觉完全不同,也许冥冥之中,上帝注定我要呆在这里,可是我该如何面对淳朴善良的中国人,我没有做过错事,但我为我的民族,我的祖先,感到惭愧,我想补偿,可是该如何补偿,还能补偿吗?”

  中朋低着头,似乎在忏悔,为本不该属于他的罪恶而忏悔,可是他没有注意到,阳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如草的面颊,放出七彩光芒。

  门外,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手提着暖壶,一手提着保温盒,是智子,透过薄薄的玻璃,她的手不住的颤抖。

  “老师,你怎么站在门口啊?快进去吧!”小旭喘着粗气跑回来,大汗淋漓,她去买早点了。

  “嘘——”智子的玉指挡在了小旭的唇边,小旭好奇的向里望,大吃一惊。

  坐在床前的中朋一惊,站起身来,深深地行了礼,走了出来,却与小旭撞了个满怀。

  小旭用力把他拉了出来,本想大骂一顿,可是看着他痛苦的眼神,不禁软下心来:“你来干什么?”

  “我,我想看看她。”中朋支吾着说。

  “看她死没死,是不是?”小旭知道不是这样,可是仍然想这样说。

  中朋急了,慌忙解释:“不是,不是的!”

  智子看着中朋,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如果有一个人敢大声跟他说话,那个人肯定是活腻了,他会想尽办法让他变为小声,甚至不出声,他做的到的,可是今天小旭对他那么无礼,至少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耻辱了,他却——

  “好了啦,小旭,还是少说两句吧。”智子小声说。

  小旭一向尊重智子,所以就没再说什么,但心里仍然为如草抱不平。

  “啊!如草你醒了?真的吗?你真的醒了吗?”小旭大声的尖叫,声音高达几百分贝。

  “噢,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长廊里,智子和中朋微怔,彼此看了对方,然后转身冲进了病房。

  “如草!”

  “如草!”

  小旭泣不成声。

  “我,这是在哪里啊?”如草脸色灰白,嘴唇微微泛白,没有一丝血色,外面明媚的阳光照的她无法睁开双眼。

  “你这个傻瓜!每次住院都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小旭一边倒水一边埋怨。

  如草缓缓睁大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两个人影,晃来晃去,渐渐的稳定下来,渐渐的清楚,是智子和中朋!

  “智子老师!”如草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却重重的倒在了床上,那一刻,不知她是否听到另一声巨响。

  中朋的心猛烈的颤抖!

  智子慌忙跑上前:“如草,对不起,如草——”

  如草似乎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记得与中朋发生了争吵,然后就中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脖颈,然后她就不记得什么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如雨后的阳光,透着清新与自然:“为什么这么说呢?是我自己不小心——”

  突然她感到一股强劲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缓缓抬起头,正好与那股目光相对,好似万箭穿心般的疼痛,那是充满了悔恨的目光,是恐惧又充满期待的目光,是一种渴望得到眼神感应的目光。

  从来没有见过中朋的目光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东西,今天是第一次,以前总是冷漠如霜,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可是今天的目光,这种眼神,让她感到内心深处的某一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触动了。

  如草怔怔的看着他,然后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如百合花瓣明朗灿烂。

  也许那就是中朋期待的东西吧,中朋的目光渐渐温柔起来,晶莹的水波在他的乌黑的眼底荡起涟漪,他别过头去,害怕被如草看到他的感动与脆弱。

  “让开!这里不欢迎你!”是小旭打水回来,大声的呵斥中朋。

  中朋眼中的温柔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换成了原来的淡漠,冰雪般的冷漠,唇边的棱角更加分明,紧绷了一下。

  智子转过头,看了看小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又转过来看着如草,如草苍白的脸再次绽放一朵百合花般的笑容:“老师,您放心,我真的没事,呵呵。”然后就傻笑起来,希望能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明媚的阳光。

  美丽的花坛。

  微风吹过,飘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西安的天空向来雾蒙蒙一片,今天难得的蔚蓝如洗,没有一丝云朵。

  如草在医院里住了近一周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所以今天心情特别好,小旭扶着她出来散散心。

  医院后面有一座假山,山边还有一小瀑布,叮咚的流水响彻耳旁,流水伴着清风,清凉惬意。

  如草仰着头看着从假山上流出的瀑布,笑着说:“我好喜欢现在的感觉啊,好像站在了高高的原野之上,真的好像大喊一声,把心中的浊气全都释放了啊!”

  小旭不知怎么,突然眼泪汪汪的,嘟着小嘴,想哭却又在竭力的忍着,转过头去,道:“你总是这么没良心,每次都要把人家的魂吓出来,你才甘心,你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

  如草望着小旭,多少年的好姐妹了,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小旭屋里忙到屋外,智子派了人来,但都被小旭推掉了,她不放心,一定要亲眼看着如草好起来,才肯放心。

  如草拉过她的手,轻轻说道:“小旭,谢谢你!”

  可是这样一说,小旭一时感动的不知所措,眼泪噼里啪啦的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一边哭一边笑着说:“怎么谢我?”

  如草歪着脑袋想了想:“请你吃——”

  如草还没有说完,小旭就甩开她的手,赌气说:“你真当我是猪啊,只认准吃,我早就在减肥啦!”

  如草无奈的撇撇嘴,深吸一口气:“我呢,本想请你吃红烧鸡翅,可是念在你减肥心切,就助你一臂之力,算了!算了!”

  说完偷偷斜眼看小旭的表情,只见她咬了咬牙,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过头,铁青的面孔变为一脸笑嘻嘻的:“哎呀,我们是多年的好姐妹嘛,你说请客,怎么的我也得给你面子啊,这么的,念在你我姐妹情上,我的减肥计划为你破例一次,不过这一周的化学报告,物理实验报告,工业系统测量报告就拜托你了!”

  说完就跑开了。

  “你!”

  如草迈开步子去追小旭,一路上洒满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假山的那一端,一双暗烈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假山的这一端。

  冷峻的面容,紧缩的双眉,棱角分明,目不转睛。

  当他听到如草欢乐的笑声时,双眉渐渐松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是中朋!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出院的那一天。

  本来如草想低调一点,结果还是出乎意料的“隆重”。

  早上刚醒来,就闻到了悠悠的花香,阳光明媚的睁不开双眼。

  当睁开眼睛时,眼睛却瞪得比香杏还要大!

  床的周围都是眼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几乎全班的同学,差不多一半的同院的同学都到了。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如草醒来的一刹那,仿佛害怕打扰一个熟睡的婴儿一般。

  “如草!”

  “如草!”

  “如草!”

  “如草,我们接你回家!”大家齐声说。

  此时的如草,脑筋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眨了眨,终于明白过来了。

  感动,感激,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控制不住流下的热泪。

  在拥挤的人群中,如草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智子和中朋。他们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看着她,智子一脸愧疚的笑容,中朋的表情也很奇怪,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有话要说,眼神中闪烁着和智子不同的愧疚,怎么可能呢?是不是我看错了?

  如草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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