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朋刚下飞机就吩咐秘书去买康乃馨,自己一刻也没有耽搁,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医院。
木村先生住在医院里最好的上等病房,接受的是最周到的服务,养病的环境也是整个哈尔滨数一数二的,可是他的病情依然让所有的医生都很担心,非常不稳定。
中朋一路走过来,一直跟随在老先生身边的侍卫一路守护着,每个人都虔诚的鞠躬敬礼,恭敬的叫一声:“中朋少爷!”
中朋的眼睛一直在搜寻着父亲的最贴身侍卫——昆仑,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中朋低声叫道:“昆仑!”
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眼睛,转过头,眼睛红红的,满眼泪光的看着中朋:“少爷,您可来了!您再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又抽泣着。
中朋皱了皱眉,问道:“老爷的情况怎么样?”
“老爷,老爷——”昆仑用手抹了抹鼻涕眼泪,“经常无故的发烧,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可是就是听不清,好像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似的,医生们一次一次的来检查,可是就是检查不出原因,我们作下人的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想请您来做决定,要不要把老爷接回日本,接受治疗,也许那里的医术会更好些。”
中朋的手指微微的握紧了拳头,眉宇紧蹙着,淡蓝色的瞳仁里隐约笼罩着一层雾气。
“带我去见老爷!”
昆仑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中朋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径直向高护病房走去,刚要推门而入,昆仑小步跑追了上来,拉住了中朋的衣角:“少爷,请您留步!”
中朋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焦急,怒目看她,等待着他的解释。
“老人现在的情况需要隔离观察,没有经过院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昆仑看着中朋心里一酸,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可是还是老爷的身体为重啊。
中朋的拳头握得“嘎巴嘎巴”的关节都在响,其他的侍卫都吓得屏住了呼吸,怔怔的看着他。
“你们都下去!”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
所有的侍卫都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昆仑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情绪并不是很稳定的中朋,不知是够该离开。
中朋没有转头,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少爷——”昆仑低声叫着。
“下去!”
漫长的走廊。
漫长的夜。
寂静,可怕的寂静。
透过门上唯一的一块玻璃窗,中朋看到了他的父亲。
老人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跟老人的脸一样。他的鼻孔插着氧气筒,两只手上都扎着吊瓶。
寂静的夜里,依稀可以听到输液一滴一滴的滴下,每一声,都仿佛一个锤子重重的砸在了中朋的心里。
“爸爸!”中朋低低的叫了一声。
泪水充盈了双眼。
他的身体顺着门框无助的滑落下来。
从来没有感到过害怕。
小的时候,尽管很少跟父亲说话,也很少有机会讲话,因为父亲总是很忙,这是每次父亲失约时唯一的借口,从来都没有想过其他的理由来哄骗他。
奶妈也经常说:“你要理解你爸爸,他很忙,但他很爱你,这是真的。”
小中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记忆里,父亲的脾气非常不好,经常因为一些事情生气,发脾气,他生气的时候没有人敢出声,只是等着他心情变好。
记忆里,父亲打过他一次,唯一的一次,因为中朋的一门成绩不及格。那次父亲很生气,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抓起家里的鸡毛掸子打中朋,小中朋英雄似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朝自己打过来,没有哭,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丝呻吟,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亲。
奶妈经常说:“你们父子俩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谁都不肯服输!”
奶妈的话是对的,因为太相像,两个人不想见到对方,如果真的见面了,就好像是陌路的仇人一样,两眼冒绿光。
自从那次父亲打过他之后,他的成绩直线上升,在高中的时候就完全不需要父亲的钱了,靠打工,考奖学金已经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了,尽管是阔少爷,可是中朋很少提及父亲,不想在父亲的光环下生活。
父亲也从来不过问他的情况,只是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后来父子俩有了一次正面的交锋,高中之后,中朋坚持要走跆拳道的道路,可是那次父亲新加坡连夜赶了回来,要求他上大学,尽管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可是最后中朋还是屈服了。
就这样他走进了日本的庆应大学的校门,后来又在美国哈弗大学商学院获得了博士学位。毕业典礼上,父亲出现了,是被哈弗大学校长邀请去的。
整个毕业典礼上,父子俩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就在中朋回眸的一瞬间,他看到父亲在偷偷的擦眼泪,那是一种真正的值得骄傲的值得自豪值得流泪的事情,至少对于木村老先生来说。
后来,中朋进入了商界,成了众家关注的焦点,父子俩的沟通才渐渐多起来,但也只是局限在商业事情上。
昏黄的灯光下。
走廊的这一边,中朋瘫坐在地上,看着高护病房的大门发呆。
走廊的另一边,老先生们的侍卫们都笔直的站立,随时等候吩咐。
夜,寂静,漫长。
酒店里。
如草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想起了那条来自马尔代夫的鱼,下了床,走到茶几旁,鱼缸里只有它自己在游动,连水草都没有,张杨说这水只要是它习惯的水,就可以生活,鱼儿慵懒的摆着尾巴,似乎很不情愿生活在这个新环境里。
如草蹲下身来,手指在鱼缸的表面上画着,跟着鱼儿的游动的身影,一圈又一圈,看着鱼缸上隐约看到的手指印,如草笑了,突然发现自己好幼稚啊。
“鱼儿,很寂寞吗?过几天你就会有新朋友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它还是你的老乡呢,呵呵,高兴吗?”
鱼儿依然慵懒的游着。
“干嘛不理我?这还不满足啊?在这里找个老乡真的很不容易的,说不定,你还可以找到你的另一半呢,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如草越说越兴奋,摆了摆手:“唉,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就叫做缘分,是上帝有意安排的缘分!”
鱼儿似乎游累了,停了下来,眨着眼睛看着蹲在一旁傻笑的如草。
如草的眼中闪烁着光芒,笑着对鱼儿说:“怎么样?我是不是比那个中朋好多了,还想着给你找恋人呢,呵呵,感谢我了吧?”
中朋?突然笑容瞬间消失,眼底涌现出一丝担心。
不知道他见到了伯父没有?伯父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轻轻的打开门,看了看对面,没有亮灯,也没有但听到任何声响,难道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早市上。
张杨知道如草喜欢喝粥,就起了大早来买粥。
果然哈尔滨的粥名不虚传,仅仅这一种早餐,就有十几家店面,而且生意异常的红火。摆在柜台里的有各种粥:小米粥,大米粥,绿豆粥,黑米粥,八宝粥,莲子粥,人参粥,红枣粥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张杨更是看的眼花缭乱,闻着每种粥都特别的香,于是每种粥都要了一些,分装了八个口袋,付款的时候,收银小姐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您买几个人喝的粥啊?”
“咔嚓”一声,是门响!
如草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满世界的阳光,已经是早晨了,一定是中朋回来了!
如草跳下床,打开门,果然对面的灯亮了,真的是中朋回来了!
如草急忙跑过去敲门,可是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睡衣,又匆忙跑回去穿上衣服,越急越乱,衣角挂住了茶几,只听见“啪嚓”一声,鱼缸落到了地上,水花四溅,地上全是玻璃碎片。
“马尔代夫鱼!”
大脑一片空白之后,这是第一个进入如草脑海中的词汇!定睛一看,鱼儿在地面上不停的翻腾,如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抓在了手中,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都看了一遍,直到确认那条鱼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时,心才放下来,高兴的亲了鱼儿一口。
可是,整个屋子已经一片狼藉了,还有,除了玻璃碎片,这个小家伙昨天刚换的家也没有了。
如草委屈的撅了撅嘴,拨弄着鱼儿的透明的尾巴,满含歉意的说:“对不起啊!”
如草一手握着马尔代夫鱼藏在身后,一手敲门,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满脸的委屈和期待。
终于等了不知多久,门开了,中朋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眼睛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睛也被两个黑眼圈点缀着,脸色煞白。
他看见如草,眼睛里闪过一丝快乐的光芒,可是声音还是冰冷如初:“你来了。”
“是啊!不仅我来了,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位朋友,呵呵。”如草本来很兴奋,可是看到中朋疲惫的双眼,只能自己尴尬的笑了笑。
中朋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转身走进了屋:“进来吧。”
如草尾随而入。
如草看着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动,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色很差,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伯父——他还好吧?”
中朋没有说话,走到冰箱前,倒了一杯冰水,扬起脖颈,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橙汁,放到了如草的面前,然后脱下西装,扔在了沙发上,面对着如草坐了下来。
如草怔怔的看着橙汁,又看了看恍惚失常的中朋,知道事情不妙。
整个房间的气氛异常的安静,如草想要开口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满脸灰色的中朋。
“你不是说带了一位朋友吗?他在哪儿?”终于中朋说话了,但第一句话有些出乎意料。
张杨兴奋地带着粥来到了如草住的酒店,平和了呼吸,然后按了门铃。
“叮铃——叮铃——”
没有回应,这家伙昨晚几点睡的啊?睡得这么沉!
又按了一下门铃。
突然他听到了对面的门口摆着如草的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如草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急忙从身后拿出那条马尔代夫鱼,极力开心的说:“噔噔——就是它,我给你的小朋友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伙伴,这样他们就都不会寂寞了。”
中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如草的手中拿过鱼儿,亲昵的亲吻着鱼儿,脸上的愁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在哪里弄到的?”中朋满怀惊喜的问。
如草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啊,神通广大,想要就会有!
“果然神通广大啊!”中朋满脸质疑的重复如草说的话。
“你不相信?哎呀,你没有看到真的是太遗憾了,昨天我们去了松花江的江边,恰好碰到了你的老乡卖鱼,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鱼,五颜六色,可好看了,他们还有标签,有欧洲的,有大洋洲的,还有亚洲的,后来我就从他那里淘到了你要的宝贝,怎么样,还不错吧?”如草想起昨天买鱼的情景,虽然花了很多钱,但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所以讲起来异常的激动。
“一定没少花钱吧?”中朋突然问了一句。
如草惊怔的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
中朋继续说:“一共十个水晶玻璃鱼缸,每个鱼缸的左下角都贴有标签,卖鱼的那个日本人留着长发,个子不是很高,眼睛呈月牙形,是不是?”
如草张大了嘴吧,看着中朋。
“你一定奇怪我什么都知道吧?”中朋笑着说,“因为他就是那个带我去马尔大夫的同学!”
此时如草的表情是:嘴巴张的跟河马一样,眼睛瞪得跟溜溜一般,木偶一样坐在那里,看着如草如此夸张滑稽的表情,中朋强忍着不笑,可是还是笑出了声。
好半天,如草才回过神来,看着中朋笑得打跌,脸羞得通红,映着窗外金色的阳光,桃花一般美丽动人。
“你还笑?早知道这样一定要你去,人家也不会说我是吃饱了撑的,有钱没处花!”如草撅着嘴巴,假装生气。
中朋看了看如草,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好啦,好啦,看在你一片好意的份上,我收下你的礼物了,不过如果它一命呜呼了,你可别怪我,因为现在的它已经——”中朋的话引起了如草的注意,看着中朋手里的鱼,离开了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呼吸很微弱,眼神也有些恍惚,赶快找水!
中朋看着屋里屋外忙着的如草,不仅会心的笑了,这种笑,他以前真的很少感觉的到,这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没有任何烦恼的笑,超越了一切界限和阻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