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规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虞潋了,这期间大鹏一直陪着他。
大鹏是典型的IT男形象,微胖,各种颜色的格子衬衫,内里搭着或黑色或白色的T恤,常年的垮裤运动鞋,和他那永远惺忪朦胧的仿佛没睡醒的眼睛。
在他那里渐渐听到虞潋的过往,他无法理解大鹏口中的,有时代背景家庭里的姐姐,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待自己的生活,又是以怎样的力量托举着别人的幸福,怎样在狭小的目光里卑微的寻找人生,苍老嚅嗫的双手又怎样毫不留情地折断她的人生。
但有一点他们都很一致的认同:她的坚强有多少是无奈,笑容就有多少是假装。
尽管小小的扛起一切的肩膀,长长的不能自主的人生,和美丽苍凉的笑脸在他的梦里一夜夜地出现,但他终究没有勇气再给她嘈杂的生活再投去涟漪。
清规觉得大鹏很是亲切,因为他们可以聊的东西很多,网络.游戏.人生以及她的过往。
又一个雨后刚晴的早晨,清规刚下楼便惊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告诉他这些日子自己有多想她,以至于他屋子里的绿萝和抱枕都在梦里排着队来取笑他。
只是她先走了过来,说:“清规你瘦了。”眼神和语气还是那样的合宜,合宜到不容许别人有半点的非分之想。
“清规,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像我还在一样!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还要走吗?”
“傻小子,我这不回来了吗?”
......
听闻有一位国学礼仪大师要到w市讲学,刚好清规近一个月也没有行程,于是上报了公司,二人前往w市学习兼休养。
在w市,他们入住的是一家四星酒店,w是个慢节奏的三线城市,这家酒店不算大,但装饰的古朴清爽,房间也干净整洁,处处点缀着翠绿的绿萝香花,看得出老板是个讲求细节,心思缜密的人。
虞潋已安排好一切,这里的服务更是比b市的热情,走一路服务员们都齐齐的望向他们,也是,看到荧幕上的偶像明星走进现实,论谁都想要多看上几眼,只是小市民还是小市民,多多少少带着质朴和怯懦,竟没有人敢上前索要签名。“真是遗憾哪!”清规想。
清规在这里一边学习,没课的时候随虞潋逛逛异乡的山水,很是惬意。只是有谣言说w市里出现了一种新型传染病,但身边的人只道是新型感冒并未引起重视。
只是有一天,传闻竟成了真。新闻开始播报,疫情也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了!老百姓们这才慌了,闲适的w市顿时乱做一团,人心惶惶!
二人赶紧联系购买机票,谁知海.陆.空三线,所有可以离开的方式全都人满为患,机票.火车.动车.汽车购票更是排到了三日以后。虞潋好不容易抢到了第四日的机票,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新闻每日滚动播报疫情,政府呼吁市民减少出行,戴口罩.勤洗手。还好清规他们准备的充分,只等三日后乘机返回。
课堂也停课了,在酒店关了两天,明天就可以乘机返回b市了。头一天晚上收拾了半宿,虞潋便觉得很累,昏昏沉沉地先睡了。
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虞潋,开门!”
她翻身起床,却觉得四肢无力,头重脚轻,好容易才下床打开门:“怎么了?”
“新闻上说明天离w市的所有航班停飞了!”清规把手机递过来。
虞潋拿住手机,走回床边坐下:“怎么办?等等,看看有没有动车!”
清规接过手机打开订票软件:“动车.火车.长途汽车都已停运!”
“怎么办?怎么办?疫情始于w市,且病情凶猛,外省市相对比较安全,要想办法离开才行!怎么办?”一向冷静的虞潋今天甚是慌乱。
“公共交通工具都停了,但还没有封城,私家车暂时还可以出入,你不是w市人吗?找辆车送我们出城也好。”清规一语提醒了她,才慌忙找自己的手机,刚起身却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清规赶忙扶起她,感觉她身上很烫:“你发烧了?”
一句话更是把两人吓得不轻,这疫病典型的症状就是发热,在加上二人又身处疫情中心,这一发热八成是被传染了!”二人又转身找体温计。
虞潋更是烧得双手发抖,口中不断的说:“都怪我,好端端的带你来这里干什么?都怪我,怎么一直都没引起重视呢?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清规倒是一脸淡定地说:“虽然比我大,关键时候还是得男人镇住场。”
一把按住胡言乱语的虞潋:“你先睡着,这时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发烧,连带我都要被关起来隔离,你说不定只是昨天吹了风,受了凉而已。我出去买点药,吃两天看看。好了我们就想办法回去,有变化我们再去医院,好吗?”
虞潋昏昏沉沉,只任其摆布。
清规安顿好虞潋,戴上口罩.眼镜。装一包消毒湿巾,便起身去找医院。
疫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路上车辆稀少得可怜,路上更是不见人影偌大的一个w市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气若游丝,救护车倒比往日欢弹,哇哇的驶过,更似垂死前的残喘,令人汗毛倒竖。
因人生地不熟,找了几个小时才找到医院。到了医院门口清规才发现他们怕被隔离治疗的想法简直是妄想。大厅里,院子里秘密麻麻的都是人头攒动。人们都面容恐惧,或耷拉着头,或咳嗽!有些戴了口罩,有些用布条丝巾系在脑后挡住口鼻。所有人都眉心紧皱,焦灼不安!偶尔有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走过,也都像穿着宇航服:护目镜.口罩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丝合缝。
看着也挤不进去,清规就没敢上前。又转身导航寻找药店,一连找了许多家,需要的药品都卖完了。沿路的商店.餐厅也都关门了。他空着肚子从上午一直找到天快黑才在一个偏僻小巷子里的一间小药店,好说歹说让老板卖了他最后一点消炎药。其它如抗病毒.清热止咳一类包括口罩都卖完了。
走出门清规看了看手里的药,没有了包装盒,像是被老板拆开来卖的,虽然也有国药准字,可药名却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包装也很单薄。没办法,只能先将就再说吧!
清规心中甚是不安,赶紧赶回酒店,只希望虞潋只是普通感冒,赶快恢复好想办法离开。
躺在床上的虞潋依然半梦半醒,恍惚间有人敲门。走出房间,是唐泽。还穿着两年前的那套衣服。
“念念,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心一点好吗?”这句话更是与两年前分毫不差。
“放开我!再动我就死给你看!”这句话也是一字不差,莫非我穿越了?
“念念!不要这样,你看你现在哪还有个女人的样子?你说我哪里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你好,你们哪里都好!只是我不好,没有办法成为你们心中的样子!我按照你们每个人的期望活着,我要成为好妻子,好女儿,好媳妇,好姐姐,唯独不是我自己。我好累,好累啊!我小小年纪就去工厂做工,和一群悍妇抢生活,我没有愉快的童年,没有谈过恋爱,早早的逼我嫁给二婚的你。我仿佛一会走路就是活在别人的中年,我的一生仿佛过了别人的几辈子。我恨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每个人都说爱我,其实都是以爱之名要挟我,按照你们的想法活下去。你们每个人都是泥潭里的魔鬼,只想把我往下拉。我甚至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边说着边哭着跑出去,也许是跑得太快唐泽并没有追赶上来。
门外还是b市的那条路,往前就是那片海,经历过一次,毫无悬念。
她坐在上清海的沙滩上流泪,想起了这三十年的所有伤的悲伤过往,越发觉得这三十年的凄苦,又想到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依旧会傀儡一样活着,从头望到尾的灰暗生活真是没办法让人留恋,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好我就让他们个个都后悔!决绝的那一霎,虞潋却回了头,路边偌大的广告牌,一位少年面含微笑,嘴角两弯小月牙。那笑容是云舒燕归时漫天的花黄,只一眼就使人春心荡漾。
“虞潋!虞潋!我是澄邈啊!”
“原来你叫澄邈啊!澄邈!我们来生再见吧!”
“虞潋!你醒醒!虞潋!”这一声声仿佛从遥远的天上传来,坠入深潭的虞潋突然感觉周身温暖:“你认得我啊?真好!真好!可惜我深陷泥潭,不得脱身。”
“我在呢!我在呢!”清规抱着虞潋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终于醒了?刚才做噩梦呢?一会喊冷一会喊我救你。还好我在。”
“嗯!还好你在!”
清规轻轻放下她,倒水喂药。怕她担心所以外面的情况并没有对她多说。
清规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想起拍戏的时候人一发烧就用毛巾敷在额头上,干毛巾好像没用,是用热水还是冷水呢?冷水一试,好冰凉,还是热水吧。...
“你在这坐了一夜吗?清规!”虞潋睁开眼:“现在几点了?”
“都凌晨5点了,你好点了吗?”用手摸了对方的额头,又对比了自己的:“谢天谢地,你退烧了!”
“你也上来躺一会吧!这么冷的天,小心你也病了。”说着拉开另一端的被子。
清规只脱下棉衣,侧身躺下。刚才还很困,现在却睡意全无。四目相对,一路火花带闪电。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慌忙的闭上了眼。对方的气息还是那么明显,清规感觉她身上有个磁场,只把他吸引的想贴上去。又想到自从上次回来后她对他突然变得合宜,合宜到不容许别人又半点的非分只想。还有唐泽。这个迂腐的女人一定会恪守礼法,不肯越雷池半步。他又坐起身,穿上棉衣,又重新躺下。身体尽量贴在床边,手和脚还吊在床沿下面,面朝外,背对着虞潋。两人中间还足足能躺下两个人!
虞潋看着背影都如此惊艳的小子,心想:‘真是前半生的福报竟然全在这一刻实现了,如果是为了遇见他,受这一生的苦竟然觉得值得。虞潋心中甚是甜蜜,甜蜜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突然,清规一个转身竟重重地钳压上来,气息急促:“不行...我睡不着...我...”
突如其来的动作虞潋也吓得大脑空白如洗,直直地不敢动弹,确定...是吓得?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一声连接一声。
屋里被人按了暂停键,两人也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凉水。
“虞总!请开门,虞总!我是小丽!”门外仍急促地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