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的工作交接,熟悉环境和新的工作伙伴,这三个月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清规,不知道为何,很少跟她说话,也不肯让她帮忙。
在电视剧《空谷竹音》的影棚拍摄现场。
虞潋把刚买的柠檬汁递给清规,他却两指掐住瓶口,待虞潋松手才用左手托住,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好一阵。
虞潋别过头,心里想,这人真是,不知是有洁癖还是对我有意见,做得这么明显,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王主管希望你能把今天的直播时间安排在片场,新戏宣传一下。”虞潋说。
清规并不答话,只是掏出手机打开直播。像一个没有感情执行命令的机器。
“大家好!我是清规。现在我在《空谷竹音》的拍摄现场,我在剧中饰演的是藩王月言朔。欢迎大家多多关注,多多评论!”
“看不清楚是吗?来!我看看~~我把焦距调整一下!好点了吗?“
“有粉丝说今年要高考了,你可以说一些祝福她的话,还有别忘了对她们亲切称呼。”画外的虞潋尽管音量放得很轻,可是仍然能在直播中清楚的听到。
公司为了展现艺人的完美形象,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提前精心设计的,怎样称呼,怎样表达,选择性回答哪些问题,怎么回答,也是提前斟酌好的。换句话说,观众所看到偶像的样子并不一定是他们真实的样子,是经纪公司想让粉丝们看到的样子。
“哦!有宝宝说今年要高考了呀!一定要加油哦!”清规说。
“高考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关,我们要送个祝福给她!”虞潋说。
“高考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关,我们要送个祝福给你哟!祝你考试顺利,取得理想的成绩。宝宝!”清规觉得这样被人安排,反而看起来更奇怪,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怀疑公司是不是让他另辟蹊径走痴傻路线。
“这美颜开的人都要化了。”跳出一行白色弹幕。
“听说这次的月言朔,都不是正当手段拿来的呢!”
“说来听听,怎么儿个不正当法?”
“具体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正当!”弹幕一排排发出来,观众们自己嗨聊起来。
“只有这形象还看的过去,导演脑子是不是被他用夹子夹坏了?”如果鸡笼里的一只鸡被另一只啄了,其他的也会蜂拥而上,有仇的,没仇的,仿佛不来啄一口,自己就亏大了一样。
“周导一辈子的英明都被你毁了,以后果断粉转黑!”看热闹的人永远不嫌事儿大。
“就只有一张漂亮脸,演技给一凡和阿现小哥哥提鞋都不配!”
“你们说的不正当...该不会是被周导潜规则了吧?怕怕!贵圈真乱!“
清规的笑容干枯,粘在嘴角,垂下眼帘:“我会多多努力的,请大家看到我的努力!”
“听说你的爷爷最近死了,你还有脸开直播,还笑得出来,只顾自己欢弹,至亲人生死于不顾,这种人还配做人吗?”在只闻其字不见其人的网络时代,键盘手们说话往往更加不用留情面。何况他还是个艺人,艺人的本质就是供人娱乐。娱乐艺人的一切,包括生死悲伤!娱乐至死!
“是吗?这么没人性的吗?“
......
清规已经双眼泛红,挣扎向上的嘴角终于崩塌,缓缓下沉。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搜索。
远处一群着戏服的年轻演员们嬉笑打闹,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导演托腮努嘴盯着摄影机,双手比划,男.女主角则在身旁恭敬的思索点头。
空气中各种脂粉汗臭糊做一团逼炙而来,令人睁不开眼。
如果此时也有人不开心,他会感到一点安慰。但是,偌大的影棚人声喧阗,大家都很欢乐,世界单单只抛弃他一人!
清规感觉周身都是凄寒冰冷,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变成一个面色晦白的鬼脸,阴冷嬉笑着招手:“你还活着做什么?来呀!快下来呀!”他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
虞潋一把抓住他手腕,清规抬起头朝她一笑。这一笑却让她感到脊背发凉。
“走!我们回去!”
清规被虞潋拖拽着走出来,一路上一言不发。连天空都是令人窒息的绀紫色,重沉沉的乌云也压地而来,果然已是初秋!
雨前的寒意同样不留情面的扑面而来,让人无处躲藏。一切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订了一些食材,应该已经送到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就走。”虞潋说。
清规并没做任何反应。
说话间已到清规住处,门口果然堆放着一袋菜蔬,几个盘子,和一个五寸大小的粉蓝色礼盒。礼盒上,琉璃蓝色丝带捆扎成蝴蝶结。盒顶放着一袋各色小蜡烛,红的黄的蓝的,竟是一个热闹的小小世界。
“你今天生日吧?我订了蛋糕!”
对方仍是毫无反应。
虞潋推开门,一堵白墙扑面迎来,却被灰色帘子裹挟着九月的初寒拼命地拍打,深蓝色粗麻布沙发也靠墙直身而坐。
“这住的什么鬼地方!”虞潋受不了这狭小的空间和窒息的颜色搭配。
清规打开电视,抱膝坐在茶几前面,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虞潋看了看电视,播放着《喜洋洋与灰太狼》。
......
“清规!清规!”连叫了几声,他才有反应,才发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烟火味,茶几上已经摆了红红绿绿好几道菜。
“今天去他的身材管理,我们只要血战到底!”虞潋在他对面也盘腿坐在地毯上:“来这个是松鼠鳜鱼,酸甜松软,你喜欢吃辣所以我还加了些辣。”
“还有这个金瓜咕噜肉。”她指着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玲珑精致的豆绿色南瓜,南瓜的盖子被锯齿形挖开,里面塞满油亮亮的炒红糖色红烧肉。
“一天天的身材管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敢吃,天天吃的跟猪食似的,好端端的一个人要受这门子罪!年轻人哪个不爱吃肉,这个入口即化,咸甜适宜,多吃一点!”
清规依次尝过。
突然面前落下一盘青绿。
“我看你挺喜欢芹菜,今天特意也买了来!”
清规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这菜盘明明就在眼前最近处,手却颤颤巍巍似逆风过海的浮舟,好不容易才送到嘴里,咬下那一霎,一股辛涩自舌而上涌出眼眶......
虞潋起身端来一只高脚杯:“我用百香果和蜂蜜做了果汁,以后少喝饮料,伤身体。”
清规啜了一口果然芳香沁脾,是他喜欢的酸甜口味。只是这高脚杯配红烧肉,一如西装配球鞋,一言难尽...
虞潋并未动一筷,待他吃完,收拾妥当拿出小蛋糕挑了两根最红艳的蜡烛插上点燃,然后起身关灯。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的黑也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祝我们清规生日快乐!”
清规呆坐着,只是目光一直跟随对面的人,从桌边到墙角,从墙角再到眼前。鹅黄的烛芯映照在面对的两个人的眼睛里,从平静淡然到欢欣跳跃!
清规装模作样的许过愿,吹灭蜡烛!
谁也没有开灯,就在这黑暗中面对面的坐着。
窗外的雨终于如倒豆般落下,哗啦啦狠命砸在树叶上,更添了九月的悲凉!
一大早清规就被敲门声惊醒,爬下床去开门。
“这么早来干嘛啊?”
虞潋手上七七八八抱着一大堆,走进门,只见清规迷蒙着双眼,蓬松的头发胡乱的翘着,随着他的走动欢脱的舞起来。越看他越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你这又是做什么?”清规嘟噜着嘴,似乎还带着起床气。
“我看你房间太素了...”
“什么?太俗了?你老阿姨不懂时尚。我堂堂大明星你居然说我俗?”虞潋还没说完就被抢去话头。不过今天清规好像跟她说了很多话,与往常不同。
“是吗?大明星今天好像长胖了,漂亮的脸蛋也没有轮廓了哦!”虞潋居然和他开起了玩笑,什么时候两个人突然变得这么熟了?
“嘁!想骗我,我有那么好骗吗?不过今天这腹肌是没有那么明显了,怪谁啊?啊?怪谁呀你说?”
“是!是!怪我!真是好心没好报!”说着把手中的明黄色抱枕扔过去。
“这是什么鬼?屎黄屎黄的!”
“看来正太说的没错,您真的是钢铁直男!这是明明很鲜亮的明黄色好吗?看来大明星真是不分菽麦呀!像不像春天里遍野的油菜花?”说着把抱枕对比着清规的脸:“真像我们清规的笑容呢!”
“你说我像这个草包?哪里像了?哪里像了?你说!你说!你给我说清楚!”一边说一边拿枕头一下下打过去。
“你把我当男人打啊?下毒手啊?”
清规这才住手,很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似乎刚才真的是下手重了一些,把她当兄弟在打,也许他的二十年生命里根本没有女性这个意识,难怪以前总有女生说他还没开窍。
“还以为你很高冷,没想到你那么多话。为什么直播的时候不说话?还老是嗯嗯啊啊,吞吞吐吐的?”
清规一下子就蔫下来,坐在沙发上用手指绞着绿萝垂下来的藤蔓:“艺人是不可以随便说话的!”
“以你的性格又不愿意说假话,又不愿意媚粉,违心的话都说不出口,是吧?”
清规不答,只看着手中的绿萝,心里奇怪这东西哪来的?又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深蓝的沙发,灰色的窗帘有了一抹明黄和青绿点缀确实温馨不少,以前的房间就像个设计失败的楼盘样板间,现在却是有了些温馨的味道。
“你赶快去收拾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清规转身回房间。
虞潋隔着门向里说:“其实你虽然耿直,但是很善良,又天生自带笑点,怎么形容呢?天然搞笑萌?现在偶像们人设都过于完美,正面得有些刻板。无趣不说,反而让人看出了做作感,大家都是狂炫酷拽吊炸天,唯独对粉温柔的双面霸道总裁人设,也没有辨识度。不如你以后就做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或许还能标新立异!”
里面没应。
“唉!听说公司现在有《酷赢青春》和《舞动人生》两档综艺资源还空档,你想去哪一个?”
门突然打开,本来靠在门上的虞潋失去重心往前一栽,扑倒在清规拉着门的手臂上。
清规顺过手把她一推:“你在做梦吗?我们是公司的继子,没给公司赚一分钱,还想要公司砸钱买的好资源?现在稍好一点的资源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他们还巴不得我自己提出解约,好赚一笔违约金更好!”
“你要是不那么大力推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酷赢青春》听起来挺酷,你真有办法?”
“我自有办法!“
“说来听听什么办法?”
“当然要找分管公司资源的王主管!”
“你说那个恨不得把我嚼碎了再吐出来的王主管?”
清规顿了一下,又歪着头,下巴左右摇晃着说:“金主爸爸都是为你们好,别一天天的清高样儿!话得捡好听的说。把老板哄高兴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多长点眼力见识吧!小崽子们!”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指戳戳。
“噗!...哈哈哈...别说还真是这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