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辗转反侧和深刻的自我检讨，进一步越想越羞耻，退一步越想越气恼，就快要自责地哭出声了。

　　被蹂躏的差不多只剩一口气的皮卡丘抱抱歪歪斜斜躺在她怀里。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人家只是想透透气嘛，还什么“我是您的粉丝！”“我超喜欢您的歌！”……投怀送抱的……

　　简直了，杨心卓把脸埋进枕头，她实在不知道一会儿再见面的时候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不知道再见面该怎么办的不止她一个人，几乎闭关了几个月的严云凯也没遭过这般风景，这会正双目失神，安详地仰面躺着思考人生呢。

　　算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但愿两个人都能心照不宣地假装忘记这件事，就再好不过。

　　“严老师早！”和昨天一样甜美的声音脆生生敲在贴着福字的门上。

　　暗夜伯爵打开了城堡的大门，眼前的女孩穿着小百褶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点点滴落了金色的阳光，微笑美好的像蓝天下一枝独秀的沾着露水的小雏菊。

　　“早。”他努力试图多说两个字以礼貌示好，在心底酝酿了又放弃了。不是有的话说不出口，而是已经忘了如何开口，冥冥中有种痛觉巴不得他什么也别说，于是持续性失声。

　　杨心卓才不在乎这些，这就是他，只不过一看到如此优秀的容颜，就忍不住在脑海中上演小电影，想象舞台上演绎着每一首歌的他，嘴角的弧度，紧握话筒的手，在聚光灯下像一颗夜空里掉下来的璀璨的星星，冷酷无情地猎取走每个人的视线。

　　尤其是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格外的明显。

　　胆大的就多看两眼，胆小的就躲在旁边偷偷议论，谁叫这个人暴殄天物地把脸光明正大摆在明面上，好歹也带个墨镜出门……杨心卓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敲诈穷老板给他配个车了，这家伙却丝毫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一个人静静坐着等车到站。

　　老板，我把你要的人完整的带来了！杨心卓心里念叨着，迫不及待地把这个自带高冷气场的男人拖进工作室，年终奖你千万别跑了啊，我们工作室的人都很好的。

　　“啧，比我帅！”有人小声不满，不服归不服，还是很现实地承认了。

　　恰好闲着的众人很快就找到围聚在一起的理由，甚至已经有人准备合照留念……

　　“为什么失恋就要憎恨，

　　热爱就是天真，

　　定义世界用尽了你满腹的经纶，

　　没有人喜欢注定必然的凋零，

　　过去，谁随它过去……”

　　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当着本尊的面放歌，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热烈欢迎严云凯先生莅临本工作室”的奇妙氛围。杨心卓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身后的人一听到自己的歌就有不太对劲，像是一阵无形寒风吹过打了个电光火石的冷颤，然后不吭不响消失在门外。

　　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被抢了钱一样火急火燎追了出去，才发现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双手撑在墙壁上低下头，仿佛在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逃走的冲动。

　　一般来说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别的地方出现的确会有点怪异的感觉，可这位哥哥不是已经唱了七年的歌了吗，就算是职业本能也早就该习惯了……

　　杨心卓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在一旁默默地站着，小声加油。

　　“咳咳……”

　　两人背后平地一声惊雷，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他们身后。

　　你终于回来了。他的眼神包含欣慰和隐约看到一串串数字冒出来的惊喜。

　　严云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回身来，虽然没有成功挤出微笑，不过口是心非地把“我没事”三个字说给杨心卓听。

　　两个人的目光死死锁住对方，谁也没有示弱，一步也不让。

　　“来了。”

　　“来了。”

　　“签吗？”

　　“……签。”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短短七个字就完成了一场交流。屋里一群人像是看武侠小说般看着两个人，长得帅的这个宛如身着飞鱼锦衣的御前带刀侍卫，话不多是因为本就不爱说话，只管接招；发工资的那个一股宗门长老的味道，没有花里胡哨显摆的机会，就只能先发制人以正视听，显显威风。

　　空气凝滞了须臾，他从手中的高定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像是终于要给内门弟子传授秘籍一样笑嘻嘻地递给杨心卓。

　　“交给你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那是一张全市最好的体检中心的体检表，密密麻麻排满了项目，不出意外，是最贵的套餐。

　　“喔~”看热闹的人群中羡慕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板在垃圾堆捡的。

　　当然他们也被赠送了开业酬宾大套餐，只不过是再次感慨一下这个暴发户的豪迈。

　　检查项目太多，只好分成两天，需要空腹进行的留到第二天上午。

　　严云凯从她紧紧攥着的手中抽掉了那张纸，“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吧。”

　　也留下一句话就走了，杨心卓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风中凌乱的感觉。

　　阳光再一次一巴掌扇醒工作室窗台的那株绿色植物的时候，杨心卓已经背了满满一包糖果、纸巾、便利店饭团、新鲜出炉的手撕面包还有根本想不到的一堆东西，像一个学校组织春游的小学生乖乖跟在严云凯身旁，出现在体检中心的大门口。

　　昨天事出突然，今天可不能再落下任何能被炒鱿鱼的借口。她主要是担心这个脸色苍白的人别突然制造出什么“过气歌手因承受不了心理压力寻短见被送往医院”之类的爆款新闻，现在的媒体就喜欢这样送素材的行为，不能让他们得逞，她还期盼着这个英俊男人重新站上舞台，好贡献出珍藏多年的尖叫呢。

　　转眼间严云凯已经坐下来卷了袖子把手臂放在蓝色的无菌布上，另一只手托着腮，还在回想着昨天被医生训斥不好好吃饭的营养不良的自己，实际上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针头告诉皮肤他会很温柔，然后就无情地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嘶……”

　　杨心卓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紧张，皱眉头然后很快舒展，以及些许的懊悔。

　　原来这个人是有表情的。

　　后来再去拿报告时她想起护士阿姨欲言又止的眼神，“有点营养不良，小伙子还年轻，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再搭上那白纸黑字的医嘱……

　　“营养不良？”杨心卓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又看到他藏不住情绪的绯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