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录音棚里长什么样子。

　　好在老板包场，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他们的。比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优秀，杨心卓很快就控制好自己的兴奋，转而寻找那位又独自行动先来一步试音的严老师。

　　严云凯今天又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衣，和那天不一样，换了个颜色，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此刻正在玻璃窗后面来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是帅气的一天，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味道了。杨心卓和几个工作人员一一打了招呼，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录音师右边的转椅上，自己的老板正饶有兴致地听着监听耳机里的声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小卓卓来啦。”他冲自己点了点头，示意要不要一起偷听。

　　还是哪里不对……杨心卓接过耳机戴上去，片刻后双手合十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并在心里呐喊：

　　“苍天啊！严老师说话啦！”

　　他不仅仅说话了，而且语速快得惊人，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在用美声念绕口令……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杨心卓听的一头雾水，念完绕口令又开始背古诗词，这是什么神仙操作？重点是您背就背吧，还这么认真又深情，咱不唱歌搞个诗朗诵表演成不？

　　变态老板看重的人都是些什么仙子下凡……

　　正东西南北地寻思着，耳机里突然安静下来，她抬起头望向玻璃彼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

　　双手举起谱架上的歌词，看了几行就闭上眼睛，右手大拇指轻轻打着节拍，默默哼了一遍曲调，又睁开眼睛，再看几行歌词，闭眼，不张口只有喉结微微震动，如此反复，最后歌词丢回谱架，完整地轻声哼唱一遍，终于又睁开双眼。不巧正好看到窗外戴着耳机的杨心卓和微笑的众人，猝不及防“吭”地一声咳了出来。

　　“严老师可以了吗？”等待已久的录音师接过耳机按下话筒开关向里面喊话。

　　不再关注外面的事情，严云凯皱着眉头深呼吸了几口，调了调位置，沉稳道“可以”，然后就低下头等着耳机里的伴奏。

　　他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左手紧紧按在耳机上，右手虚握着贴在腹部，拇指依旧跟着前奏悄悄打节拍，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前只有那首歌所描绘的情境。

　　“……当我，发现那封信的时候……”

　　气息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一开口的声音竟有丝丝颤抖，太久没有唱过歌，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对唱歌这件事生疏了。不行，这样不行！严云凯迫使自己聚精会神，把所有的感觉全部放在体会阔别已久的声音上，他也想知道浑浑噩噩这些日子后，自己究竟还有没有重新站上舞台的资格。

　　“你在，分岔路口说要走，

　　可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肯停留，

　　牵不到你的手，从此以后

　　我该如何挽留……”

　　毫不装腔作势，咬字清晰却不违和。

　　他的声音如同一个人在茫茫夜色中弹奏钢琴，低调的华丽又很有张力，在冷冷清清的天空久久回荡，引得所有如冰棱般刺骨的风全都坠在同一个地方，将这个可怜的人活活埋葬。

　　几个长句的尾音气声带过，像是对这段感情的留恋，又像必须要走的无可奈何。

　　把所有的感情全给了一个人，最后只换来一无所有的下场。

　　字字诛心，每一个音符都狠狠捶在心尖上。

　　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嘛！

　　本来单身就很心酸，还要听你们轰轰烈烈死去活来。

　　录音师的眼神已经闪烁着湿润，他起身拍了拍同样全神贯注的老板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要不是杨心卓之前就在各大商场的广播音乐里听过，还真的以为这种口水苦情小怨夫是严老师的新歌。她能感觉到，虽然这不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可是却还能处理得非常有意思，除了歌词的直白暴露了它原来的样貌，其他的只想说，谁都不许抢！我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严云凯！

　　不知不觉中，整首歌已经唱完了，一遍过，没有任何停顿。杨心卓还没回过神来，只见那人敛了敛气息，然后深思熟虑谋算着什么。

　　“再来一遍。”他向录音师的方向摇摇头，好像对自己很不满意。

　　这一遍再听，杨心卓也察觉到，细心还是能听出来有几个高音很吃力，相比较正常人的声音，明显多了一层撕裂感，这不是摇滚歌手刻意创造的那种感觉，而是本来就很痛苦，他是真的有伤。

　　原来体检报告里是真的……

　　又是营养不良，又是声带损伤，严老师，你到底藏着多少小秘密！

　　不知不觉中，又经历了好几次撕心裂肺的分手。

　　“……再来一遍。”他出来用监听听了一遍，转身又推开门。

　　杨心卓急忙掏出保温杯跑过去，“您要不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严云凯推门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看到大家的表情，他也明白，自己一意孤行也无济于事。他犹豫着接过杨心卓手中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映入眼帘浮着一朵漂亮的杭白菊。

　　“……谢谢。”

　　杯子质量好，折腾这么久水的温度不烫也不凉，还有丝丝薄荷的清凉。

　　温润的水分一下子冲进口腔，四处寻找着需要滋润的地方，就像在高速公路上轮胎一路火花带闪电，突然刹车，一桶凉水浇在发动机上，冒出阵阵青烟……一时间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水太烫了？”杨心卓一边递纸巾，一边赶紧道歉。

　　“不是，没关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抬头看了看时间，知道今天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

　　老板摘下耳机，和录音师交代了两句，起身理了理领带，意犹未尽。

　　他郑重其事地走到两人面前，两只手分别搭在严云凯和杨心卓的肩膀上。

　　“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恢复，另外我想见到一首新歌的小样。”

　　杨心卓留心观察了一下严老师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了下来，下一秒她的手里又被塞了一个神秘的文件夹。

　　蓝帆台？

　　那个收视率第二的综艺大户？

　　等……等一下，杨心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抱住严云凯的手臂，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轻轻晃了晃被紧紧抱着的不自在的手臂，却没有下力气甩开她，只是神情严肃直直地站着，又有一丝红意悄悄爬上他的耳廓。

　　杨心卓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傻笑地看着自己，她笑嘻嘻的从背后拿出来一个土豪金的信封——

　　一张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闪亮的邀请函就横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