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过身去，默默解开衬衣扣子，褪下，里面是略有起色的肌肉和黑色背心。

　　她直直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尝试不去在意被看着换衣服，因为工作原因以后这样的时间只会多不会少，趁早坦然些。

　　接过她手中那件灰色衬衫，衬衫正面是一朵金色蔷薇的枝蔓从衣角向上延伸，细小的枝条在每一颗扣子周围盘旋，又向上攀爬，直到绽放在他胸口的口袋上，开得绚烂又张狂。

　　他又穿上一件浅棕的马甲，双排扣和错落交织的绑带设计刚开始穿的确有些难度，不过穿上以后绝对不会后悔，因为多少人想要让自己变成电影故事里一样的人物，靠一套定制的衣服就可以接近一大半的感觉，哪怕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认为。

　　最外面一层的收腰半长风衣上装饰着很多齿轮、羽毛之类的元素；右肩上晃晃悠悠缝着一朵蓬蓬的小白云，还做出特别萌的表情；从领子部分垂下来一根刻意做旧的断裂皮带，随意甩在一旁。

　　杨心卓走上前去，把他照顾不到的衣服领子翻出来，不小心触碰到他因为激动逐渐升温的颈部的皮肤，一根温度计一样灵敏的血管本来又该准备向耳朵打报告，可这次却很安静。

　　他坐回沙发，拿出那双系带低跟皮靴，脱掉帆布鞋换上，俯身去收拾右脚的鞋带，她赶紧在一旁蹲下来帮忙系上另一只。

　　严云凯系好自己这边刚想伸手，差点碰到她头顶的小丸子，只好作罢。瞧着她灵活的手法，眨眨眼，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就诞生在他的脚上。

　　“好啦，转一转，动一动，看有没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去找小姐姐进来啦。”

　　杨心卓等着他站起身，才发现左右两只脚鞋带的画风差的有点大。

　　可下一刻她就被这个像从遥远的天边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的人夺去了魂，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可这又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好看吗？”

　　他的声音充满着不自信，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为了舞台做如此正式的准备。

　　怎么还现学现卖地问回来了？

　　可他竟不像想要捉弄自己的意思，听起来还感觉着好像自己捉弄了他。

　　“好看好看！您穿什么都好看。”她乐呵呵地把安排着其他事情的小姐姐叫了回来，两个人拿着剩下的装饰物，开始对不知所措的严云凯动手动脚。

　　“这个是护肩，这个是腿上的绑带，这个是可以放在衬衣口袋里的怀表，是真的能用的。”

　　小姐姐按下怀表的开关，雕刻着暗花的表盖“咔”的一声轻轻弹起，里面是指针正走着的普通的表盘。

　　“时间可能稍微有些不准，快几分钟。”她把怀表递给严云凯，和一旁好奇又新鲜的杨心卓探讨着其它每一件装饰的使用方法。

　　手里拿着做工精美的怀表，时针一圈一圈在他的眼中熬过，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就像一个孤苦无依不停漂泊的旅人，从日落日出的地方出发，行遍千山万水，风餐露宿，自由的牧羊人送了他羊皮卷，从此便追逐着一朵流浪的白云，一刻也不停歇，直至白发苍苍。

　　“今天先这样，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就舞台上见喽。”

　　试完所有大大小小的零件，两人道过谢，又坐车返回酒店。

　　路上杨心卓像逛动物园一样，对着严云凯左看右看，终于把他看得张口说了话：“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只是有点好看。”她油嘴滑舌的可爱，并不招人厌烦。

　　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后，很少再见严老师的耳朵藏不住他的心情变化，白白丢失许多乐趣。

　　她念念叨叨着在备忘录上飞快地打出字符，然后把一天的进度报告给老板。严云凯在一旁惊讶这个小朋友竟然有如此多的精力，暗暗赞许着。

　　过了不久，这个前一秒还精神着下一秒就开始东倒西歪，一会儿向他渐渐靠近，一会儿又撞到冰凉的车窗上突然惊醒。这么开开停停转转弯，终于像摇篮一样把她哄睡着了，最后停在他尽力收起来的臂弯里，像一只柔软乖巧的小兔子一样安静地睡着了。

　　“你……”

　　严云凯很不习惯有人靠着自己这么近，特别是异性。他几次试图把她叫醒，可也只能是轻轻地碰了碰，丝毫没有作用。他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圆嘟嘟的小脸，鬼使神差地往她那边靠了靠。

　　……睡吧。

　　路牌告诉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酒店，在此之前，就暂且让她这样靠着吧。

　　总不能让她撞玻璃。

　　杨心卓好像迷迷糊糊中做了个梦，那也不是梦，就是胡思乱想。

　　自己躺在被太阳晒得暖和的草地上，小草长得茂盛，睡在上面很柔软，有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抱着双膝静静坐在自己身旁，微笑着赶走想要落在她发间的翩翩蝴蝶。

　　他轻轻哼唱着让人安心的不知名的童谣，七彩的音符散落在地上，钻进土里，一阵微微的晃动后，从地里长出各种各样美丽的花。

　　“杨心卓”

　　他好像要对自己说什么，是告白么？

　　声音渐渐清晰，仿佛就贴在自己耳边一样……

　　“杨心卓。”

　　眼前的花被风吹成碎片，她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还在回酒店的车上。

　　自己的手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奉献出一只手臂当枕头的他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摇下车窗，试图招呼些窗外的冷空气进来，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我们到了。”

　　看她已经醒了，严云凯毫不犹豫抽回自己的手臂打开车门下了车。

　　“严老师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杨心卓慌慌张张拿起包关上门追了过去，没想到他越走越快，一转眼就进了电梯。

　　“等等我呀！”

　　她慌忙一路小跑，到了电梯门口才发现门开着，他靠在按钮旁边一只手指按住开门键若无其事地等着，见她已经进来又挪开视线。

　　“……谢谢严老师。”

　　默默在心底，一句谢谢谢了他两遍。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等着她主动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两张房卡。

　　他接过其中一张，贴在感应器上，“滴”一声之后，推门进去了。

　　“晚安！”

　　杨心卓搓了搓自己的脸，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他推门进去，只好收回心思推开自己的门。

　　“……好好休息。”左边响起他的声音，然后才是门锁扣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