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吟游诗人的怀表,爱着晨曦
难道是她?
还是不要多想。
很配合地又补了妆,他的眉眼中依旧是深邃,严肃的表情格外有味道,从上看到下十分有魅力。
重新戴上喷漆护目镜,在腿上系上炫酷的绑带,杨心卓在旁边拍了拍他肩膀上眉开眼笑的白绒绒的小云朵,让它看起来更蓬松一点,回头这要是做周边的话一定是爆款。
台上正唱到情浓,台下的观众也热泪盈眶。
音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如果看到因为听到一首歌而痛哭流涕的人,千万不要轻易猜测他是遇到伤心事还是泪点低,大千世界,谁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严云凯转过身去,脱掉最外面的咖啡色外套,两个人一个帮忙别接收器一个帮忙把线从衣服里面顺过去,他伸手接着后挂在耳朵上。
简单的几个气泡音,又跟着屏幕里轻声哼唱了几句,没什么奇怪的热身活动。
推开白色的休息室的门,再一次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月光。
杨心卓也戴上节目组统一发给随行人员的遮面,像一个被王子邀请去参加舞会的公主一样欢心,一路策马踏花般走在他身后,只不过她的王子殿下要独身一人在月光下咏唱。
这条笔直的通道现在被照得亮堂,墙上还把最后留的空位装饰上他的假面和名字,节目组办事效率够快的。
此刻她完全忘记自己在哪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接下来要上台面对观众表演的不是严云凯而是她一样,只能任由工作人员带着往前走。
有位穿着黑色T恤挂着工牌的摄像大哥一直在前面跟拍,绕过其他人,只拍“观云者”的行动,拍了几秒他走过来的镜头就放下摄像机,提前推开等候区的门进去了。
这时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现场的声音,杨心卓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渐渐远离,你的梦境……”
小琬拿起手中的对讲机,表示她这边已经到位。
导演通过对讲安排说让歌手试一下设备是不是正常工作,她听到指示后立刻行动起来。
严云凯戴上耳返,这时正是主持人介绍下一位出场的时候,听得很清楚。
“没问题。”他很镇定,语气平静。
明明之前一幅既紧张又没准备好的样子,现在看反而是自己多虑了。杨心卓嘟了嘟嘴,不过还是默默又为他加油打气一遍。
推开准备区的门,那位穿着翩翩白衣的少女已经走上舞台,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变换成梦幻的蓝,从场地边缘升起“袅袅仙气”,等候已久的微风吹起她的长裙,倏忽间一声脆笛穿入云霄,又折返回来钻进人的心窝。
她一开口,声音很甜,像是悠扬的哨声,又婉转的鸟啼,缠着绵绵的轻柔。
一缕白纱缥缈到广寒月宫,如痴如醉,仿佛穿越到仙境里的场景久久不能忘怀。
这样情况很不利啊。杨心卓有些担心地看着严云凯,而这个人倒是又开始闭着眼睛静静站在那里听着歌,丝毫没有要临阵脱逃的意思。
“那是不是我所寻找的唯一……”
一曲结束,小仙女从舞台另一边飘了下去,观众的掌声久久不能停息。
灯光意犹未尽地暗淡,他也终于睁开双眼。那不是熊熊燃烧撩人的火,是万丈深渊中一骑当千。
这时两侧的乐队正在稍微休息,细微的翻动纸张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观众的悄悄话,机器设备的轰鸣,主持人快步走上舞台,衣袖之间的摩擦声……每一个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下一位演唱者……”
是的,那是在呼唤他。
杨心卓大气不敢出,甚至刻意屏住呼吸,这几步千万不要影响到他。
工作人员等着台上的串场结束,把话筒又检查了一遍,交给他。
严云凯接过话筒,三步走到,这时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一个隐藏在光束后模糊的身影。
现场的灯光再次全部消失,三秒之后,几束蓝白交织的光打在他将要走出来的位置。
观众热切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这里,期盼着从那里向他们走来的歌手。
杨心卓冲他使劲的点了点头。
他迈出了一步,又迈出了一步,一大一小停在靴子上的两只蝴蝶振翅欲飞。
他的步子迈得特别地稳,像是在阁楼上一直关注着大家的老城主,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他从淡黄色的光中走出来,那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几步路的距离,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漫长。
这个舞台是一个圆形的舞台,前面半圈有条轨道,一台摄像机,一左一右还有两台小摇臂,还有一个机动摄影师,就是刚才跟拍的那位。
提词器在观众后面的墙上正前方,小舞台旁边也有,这时上面已经显示出第一句的歌词。
他走到舞台中心,站定,找寻着能让自己满意的空气。
第一个呼吸,他看向乐队的方向,音乐总监正在活动自己的手指,潇洒地比了个手势点点头。
他推了推护目镜,塞进耳返,抬起一只脚的脚尖,用脚后跟转了半圈,和那朵小白云一起微微弯腰向乐队方向示意。
第二个呼吸,一道迎面光突然袭来,照的刺眼。看不清观众的脸,他只知道他们此刻应该都看着自己。
灯光老师接收到场上的信号,也开始做工作。
第三个呼吸,那些刺眼的光突然分散开,在他身边环绕,脚下这片宁静的湖波光粼粼。
好安静啊,仿佛坠入很深很深的海里。
耳边流淌过像是思绪般浓稠的弦乐,故事从这里开端。
像时钟的脚步声一样不紧不慢,钢琴也从茫茫夜色中走出来,滴答,滴答,藏在渐强又渐弱爬了一圈音阶又绕回来的旋律中,最后定在一个重音上。
蓝色的大海在月光下暗涌,几颗不小心坠落的星星零零散散漂浮其中。
讲述故事的人捕捉到了这一刻,他缓缓抬起手臂,把传唱的号角举到嘴边——
“到哪里去呢?”(轻轻地问,拉开黑夜的序幕)
“我已经站在世界的尽头……”(声音拉长,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只能自问自答)
“这喧嚣的风早已洞悉今夜的寒冷……”(声音又弱了下去,已经无力抵抗)
“我的心流浪至此,可笑,还有一丝滚烫……”(“可笑”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念出来,“滚烫”两字又陡然响起)
这一句一出来,观众又被无情地带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中,本来已经困倦,严云凯却利用温柔的声线瞒过他们,在他们的神经中埋下了一根和冰一样刺骨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