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之外,高蕴海已经敲开新娘房的门,对门缝里的伴娘道:“帮忙问问新娘子,有时间跟娘家人说几句话吗?”
正在里面补妆的洛雅一听是高蕴海,马上喊道:“快让他进来!”
“结婚都不告诉我,还拿我当娘家人吗?”高蕴海走到洛雅身后,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新娘,不禁想起了陆憬然。所以,他嘴上开着玩笑,神情却在和洛雅的镜中对视中出卖了心中所想。
“不是不告诉你,”洛雅一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喜悦,一边解释道,“其实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主要是为了让老彭高兴。”
高蕴海不住点头,附和道:“应该的,哪个当爹的不希望女儿风风光光出嫁!”
片刻冷场后,洛雅开始积极地寻找话题:“你在燕京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把工作安排了一下,今天算是回来出差,然后忙里偷闲过来一趟……”高蕴海说着说着愈发惆怅,忍不住吐露道,“其实还是想过来看看你。”
补完妆,洛雅马上起身,面对面打量着高蕴海的衣服,赞许道:“这身衣服,好看!”
高蕴海没想到洛雅注意到他的衣服,此时仿佛听到陆憬然在夸他,顿时欣喜道:“真好看?没给你们丢人吧?”
洛雅知道,所谓的“你们”是指她和陆憬然。她再次重重地表扬:“衣品越来越好,人和衣服特别搭!特别……特别给我们提气!”说罢,她的眼圈就红了。
高蕴海假装没看见,转身在新娘房溜达一圈,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对了,这个是周队给你的。他不方便过来,让我替他跟你说一声恭喜。”
洛雅接过红包,根据手感少说有20张。她将红包交给伴娘,问高蕴海道:“回头我忙完给他打电话,他那边还顺利吗?”
“顺利,说多亏了你。”高蕴海说罢,又拿出一个红包,明显比周浩疆的厚出一倍。他笑着递给洛雅,只说:“祝你们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洛雅接过红包,却一直握在手里,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她知道,这么厚的红包,是高蕴海和陆憬然两个人的。那一刻,她想起华呼啸曾经描述过的复仇后的空虚——她永远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复仇成功后,她便再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只能任由心中这份伤痛疯狂撕扯,撕扯的尽头便是无尽的空虚、无奈与怀疑。
“新娘子别哭啊,妆都花了……”造型师心疼地看着刚化好的妆,忍不住劝道。
“不好意思,麻烦给她重新弄一下吧。”高蕴海抱歉道。
“时间确实有点紧,咱们抓进吧!”伴娘看着造型师,又看看高蕴海。
洛雅平复了情绪,重新坐到镜子前,对高蕴海道:“外面有咱们同学,你去找他们吧。”
高蕴海未置可否:“典礼过后我就走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宴会厅里,特意从维也纳请来的知名管弦乐队正在倾情演奏,服务生端着托盘忙碌地添酒。这场婚礼虽然筹备时间短,但重金之下还是极尽奢华,细节也足够考究。
不过,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出来,和彭家往日的光景相比,今日所到宾客中显然少了许多天江市政商界的大佬级人物,这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近期关于天江政商界“大换血”、“大地震”的传言。
实际上,随着星夜大案进展神速,今天能够出席这场婚礼的达官显贵,要么是与星夜大案完全无关的,要么是事发前及时抽身、事发后又能把自己择干净的。那些对案情略知一二的,见彭祖民敢在风口浪尖的时候风光嫁女,纷纷揣测他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靠山,反倒想借着婚礼看看这靠山是哪尊大佛。可惜,直到瘦骨嶙峋的彭祖民被人搀扶着出现,人们才意识到,这场婚礼可能仅仅是一个父亲的心愿罢了。
宴会厅上首座,彭家的至亲端坐在一处,衣着朴素,中规中矩,看上去更像是来开会的。他们大多在外省市从政或从军,多年来一直对照顾父母的前弟媳陈天丽赞许有加。尤其当年彭祖民的婚外情被陈天丽在家族中公开,他们无数次劝说彭祖民打消离婚的念头无果,便与他生分了许多,母亲过世后更是来往甚少。这次若不是因为彭祖民时日无多,加上彭琛极力邀请,他们恐怕是不会来参加一个私生女的婚礼的。
彭祖民跟亲人们寒暄了几句,见他们大多对华呼啸十分冷淡,便将彭琛留下陪长辈们说话,自己则带着华呼啸去招呼生意场上的朋友。
不远处,几位上了年纪且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举着酒杯交谈,其中一个颇受众人追捧的男人名叫韩鹤田,是做货代生意起家的,在天江向来很有财势。
韩鹤田早先与冯昂交好,有段时间两家走得很近;他知道一些“星夜”的内幕,也曾想参与其中分一杯羹。后来事情被老婆知道了,老婆觉得太过凶险,得不偿失,便软硬兼施把他劝了回来。此后在老婆的严厉约束下,他也只和冯昂保持面子上的来往。即便这样,如今冯家倒台后他也没少协助调查,好在当初合作不深入,没留下什么证据,韩家这才躲过一劫。
本以为事情就此打住,结果今天过来参加婚礼,韩鹤田见现场布景的照片上,新郎十分眼熟,很像他当初在冯昂饭局上见到的“星夜”新供货商林冽。不过这种照片都是精修过的,新郎面容干净,头发很短,和当初那个胡子拉碴、头发半长的林冽还是有很大差别,未必不是他眼拙认错人。
“老彭这位女婿是什么来头?以前从没见过啊!”韩鹤田轻轻松松抛出一个问题,果然勾起几位太太八卦的兴致。在场的男士虽未开口,但也没有走开的意思。
“韩总连这都不知道?说是从前华爵皇宫的少东家,是吧?”黄衣太太说罢,含蓄地朝红衣太太使了个眼色。
“什么华爵皇宫,还少东家,都是哪年的黄历了!彭家怎么会找这么一个人结婚?”红衣太太笑着嗤之以鼻,低声道,“对了,他闺女不是跟那个M国的大毒枭在一起吗?怎么人家刚死就找到下家了?”
豹纹太太低声纳闷儿道:“下家还是M国穷当兵的,这姑娘怎么就和M国脱不开关系了?”
黄衣太太一脸百思不得其解:“听说还带着林冽留给她的巨额遗产,啧啧,说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鬼才信!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什么猫腻!不就是奉子成婚嘛!老彭不差钱,有了外孙就生下来,孩子他爹是谁有什么关系!”豹纹太太不禁感慨万千,“不管怎么说,这姓华的小子运气真好,当年大难不死,一回来就成了彭家的女婿……”
红衣太太越聊越亢奋,再次压低了声音,却是眉飞色舞道:“没错!不但睡了别人的女人,还能花别人留下的钱!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红衣太太紧挨着的男士实在听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道:“行了行了,别说得这么难听!老彭看着有点悬啊,几天不见瘦成这样!”
“还真的,搞不好彭家的家业都得是这小子的!”红衣太太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那倒未必,毕竟彭琛才是儿子!”豹纹太太不以为然。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彭琛对他这个妹妹的宠爱,可不输给他老爸!”黄衣太太表情暧昧,让人很容易猜到她的暗示,又质疑是不是真是自己猜到的那个意思。
“不是吧?”红衣太太睁大眼睛。
“嘘……他们过来了!”豹纹太太说罢,众人瞬间恢复体面,不约而同地举杯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