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说好要给彭祖民一个关于憬然书屋的详细方案,洛雅便打算先去敬仁高中拍些实景照片放在方案里。彭祖民知道后觉得太麻烦,索性直接带她回学校实地考察一番。
于是,这天下午,父女二人便在几位现任校领导的陪同下,来到洛雅事先看中的那几间闲置教室,一起商量憬然书屋这个项目该如何进行。最后,彭祖民宣布了关于洛雅担任敬仁高中副校长的任命,尽管她暂时只负责憬然书屋的创建。
彭祖民显然是有意为之,这一趟下来,各种铺垫做足、伏笔埋好,洛雅对于敬仁高中而言,身份已然今非昔比。校领导们对此心照不宣,纷纷表示全力配合憬然书屋的落地。洛雅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灵光一闪的想法,父亲会这样不遗余力去帮她实现。
公事告一段落,洛雅却突然说想找张丽娜叙旧,让彭祖民先去忙。彭祖民担心她触景生情,却也知道这是接受现实、重新开始的必经之路,便叮嘱她一定要等任骏驰返回来接她方可离开学校,洛雅满口答应。
张丽娜此时正在开会,洛雅便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世事果真没有什么绝对,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进敬仁高中,结果还是回来了,竟还成了这里的副校长。仔细想想,她感到既痛苦,又滑稽。看来,她和敬仁高中是分不开了,只是这一次以及往后的每一次故地重游,身边再无人做伴;唯有明确的目的、执着的信念支撑着她,支撑她狠狠直面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信步间,理科实验楼就在眼前。
又是一年春日,楼前楼后,繁花依旧。洛雅轻轻推开大门,像一只小心谨慎的猫,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
楼上的化学实验室,学生们正在做萃取与分液的实验。洛雅站在教室门外,紧张地朝讲台望去,看到的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女老师正在讲解操作要领。她有点失望,却又松了口气。而原先的教师办公室里,办公桌椅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待过了。于是,她回到一楼,来到地下实验室的入口。
她惊讶地发现,那扇常年上锁的铁栅栏门不见了,只有一个打开着的普通锁头挂在木门上,仿佛那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储藏室,没有包藏半点秘密。
洛雅想起两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还有恶魔般的龅牙和麻子。他们也是借着没有上锁的门,诱使她打开眼前这个潘多拉的魔盒,看到了血淋淋的真相。所以,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打开就打开,进去就进去,目之所及还能比当年更加狰狞不堪吗?想到这,她走下半层楼梯,伸手摘下锁头后推门而入。
结果,她迎面撞见的,是一个身穿校服、倚墙而坐的男生。那男生似乎正要把手里的汽水送到嘴边,却被眼前这位闯入者吓了一跳。虽然脸上满是目瞪口呆,但从姿态上还是可以看出洛雅出现前一秒时,他的惬意与懒散。洛雅仅仅扫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趁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溜到这偷懒的。
“你是谁?有事吗?”男生站起来打量着洛雅,似乎已经断定她不是学校里的人。
洛雅没说话。一来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二来是她顾不上搭理毛头小子。她环顾着四周,径直往里走。看来,这里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储藏室,被用来堆放杂物了。墙壁上书架伪装的暗门不见了,通往地下实验室的另外半层楼梯亦暴露在外面,内门也没上锁,想必里面也不会留下什么和“星夜”有关的线索。
“你要下去吗?”男生继续问道,“下面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破烂。”
洛雅这才正眼看看眼前这个长相俊俏的男生,不知为什么,她忽而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接着,她信口胡诌道:“我是新来的老师,过来盘点下学校的固定资产。这下面有什么破烂?”
男生回答:“什么都有,桌椅板凳、体育器材、实验器材,好的坏的,反正学校有什么舍不得扔的东西,都往这里搬。”
洛雅心想这孩子怎么跟个库房大爷似的,嘴上却一本正经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生镇定自若道:“我们体育课,有几个排球坏了,我帮忙送到这来。”
洛雅看着他手里的汽水,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便说:“那你接着送吧,我先走了。”
男生却突然说道:“以后别来这里了,都是破烂,空气也不好,不是女老师该来的地方。”
洛雅一瞬间竟觉得有些诡异,但回头见对方油嘴滑舌的样子,只好教训道:“你倒管起我来了,这里更不是你们学生该来的地方。”
男生微微一笑,说:“也就是体育课才过来待会儿,平时谁会来这里啊!”
洛雅想起什么,继而问道:“对了,李修昀李老师还在这里办公吗?”
男生摇摇头:“不认识,这老师是教什么的?”
洛雅已然不觉得意外,但还是认真描述道:“教化学的男老师,大概六十多岁,穿着有点……复古。”
男生若有所思道:“听说过这个人,但没见过。应该早就退休了吧。”
洛雅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班的?”
男生回答得十分干脆:“高二三班,杨过。”
洛雅思忖着,看来两年前地下实验室曝光在她面前之后,李修昀和实验室就连夜转移了。想想也是,不转移难道等着她现在返回来摸底吗?她瞅着眼前这个男生,说不出对方哪里奇怪。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确认道:“你说你叫杨过!?”
男生认真道:“对啊,我叫杨过!”
洛雅看了看手表,无心逗留,便说道:“好吧,算你能扯。我得走了,给你雕兄带好。”
谁知男生竟笑嘻嘻道:“姑姑慢走!”
随着关门声响,储藏室重新陷入一片死气沉沉。那男生始终站在原地,对着洛雅离去的大门,怔怔地望了好一会儿。
洛雅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理科实验楼,似乎在赶时间。她找张丽娜见了一面,师生二人免不了说起陆憬然,更免不了抱头痛哭一番。这时,任骏驰打来电话,说在来接她的路上被追尾,需要点时间处理事故,让她务必多等一会儿。洛雅答应后挂了电话,却马上起身向张丽娜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