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前,M国北部,圣象滩公路。
车牌号为K7U8888的黑色飞驰越野车载着灰头土脸的倪铮和神情憔悴的倪太太,离开了胜利军根据地。汽车孤独地在山间盘桓,母子俩坐在后排,前面两个是倪家多年的心腹,其中一个就是曾被倪铮派到天江送货的秋明。
“妈,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操心了。”倪铮握着母亲的手,面色惭愧。
“我操点心没关系,你能回来就好。”倪太太心疼地看着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那笔钱……不是笔小数目,那些人他们肯帮忙凑?”倪铮知道自己把元老帮得罪到什么程度,见母亲默不作声,马上明白了,“他们是不是没少为难你?我回去就找他们算账!”
“你还算什么账!?你拿什么算账!?”倪太太满腹心酸瞬间爆发,流着眼泪道,“为了救你,我已经把全部股权卖给了叶博轩,丰达集团现在是倪锋的了!”
倪铮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瞪着母亲:“什么!?妈你怎么可以……丰达集团是爸爸一手创立的,凭什么拱手让给别人!?”
“凭什么?救人如救火,我晚一步你就没命了啊!”倪太太见儿子这样发问,仿佛是她断送了倪先生一生的心血,心中既委屈又失望,“醒醒吧儿子!这次的事,分明是他们合起伙来踢你出局!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倪铮以为自己听错了:“合伙?你说叶博轩和洪坤,他们俩合伙?”
倪太太叹了口气,继续点拨道:“你以为呢?不然洪坤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倪铮的眼神飘忽不定,嘴里喃喃道:“不对……叶博轩一向和洪坤没交情,他是从不跟洪坤来往的……”
“他们俩是没交情,但他们可以有个中间人啊!”倪太太不怪儿子看不穿,她只是心疼他和她一样,根本不是这块料,却又不得不跟那些老江湖们算计周旋。
“林冽!?”倪铮恍然大悟。难怪明知他入境却还遍寻不着,原来是躲在这里狠咬一口。
“你对林冽做过什么我都知道了,好在那姑娘最终也脱离了危险。”倪太太对倪铮祸及家人的做法显然不赞成,“他都退出了,你干嘛还要惹他?你惹他即可,杀他女人又算什么?”
“他杀了我爸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倪铮坚定地反驳道,“但我不想杀他,我就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这种滋味他早就尝过了!你爸爸不就是因为妨碍他报仇,才被他……”说到这里,倪太太同样激动,“你以为他为什么愿意带你、教你,把公司还给你?还不是因为他对你爸爸有愧、对咱们孤儿寡母内疚!我告诉你,其实你爸爸生前本来就是要把公司交给他打理的!”
听到最后一句,倪铮无比震惊:“为什么!?我才是爸爸唯一的儿子,他为什么要把公司给一个外人?”
倪太太目光通透,却只能苦笑道:“我以前也不明白,是你爸爸亲口说的,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他是不想你变成现在这样啊!我真后悔,听信了叶博轩的撺掇,同意你接手公司,又轻易让林冽离开……没有他压制那些元老,再加上你胡来,他们怎么可能不算计你!”
倪铮再一头雾水,也大致明白了其中复杂的利害关系。他颓然地望着母亲,筋疲力尽道:“妈,我是不是一件事都没有做对?你告诉我,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我到底该信谁!?”
说话间,前面两人突然失声惊叫,倪铮一抬头,赫然看见转弯处的路面上出现一排炸弹。
紧急制动,猛打方向盘,车身漂移……四人尚未逃出生天,整个车身便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被掀翻到公路护栏之外,然后车身带着点点火星顺着陡坡坠了下去,一路滚落到山底的丛林。
所幸,丛林下有山涧,车子滚入其中没有爆炸。副驾驶当场死亡,倪铮和秋明也都浑身是伤。倪太太被两人救出来时,已然奄奄一息。
“妈!妈!你怎么样?”头破血流的倪铮抱着母亲,心急如焚却不敢大声叫喊。
“儿子……”倪太太半睁着眼睛,梦呓般呢喃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面前的儿子,“记住……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知道了!妈,你坚持住……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倪铮颤抖着抬起头,可除了正在四处打探的秋明,周围除了草木就是石头。
“儿子!你听好!”倪太太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倪铮的手臂,“我在……东太银行……还有最后一个保险柜,里面是一箱……黄金,你知道怎么取出来……你拿着它……”
倪太太没有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倪铮几眼,手便重重垂了下去。
倪铮紧紧抱着母亲的尸体,不再哭,也不再喊。他如饿狼般死死盯着丛林深处,眼睛里逐渐褪去悲伤,被阴鸷填满;他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焰,在灼烧,也在淬炼……
六个月后的今天,倪氏庄园的议事堂里,关公像依旧,香火依旧。丰达集团董事会成员、前帮会的元老骨干密密麻麻聚了一屋子,进来之前,他们都被仔细搜过身。少数核心人物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忐忑,噤若寒蝉。
墙上倪先生的遗像旁,添了一幅倪太太。
以叶博轩为首的几个篡权元老不但被反手绑住,还被倪铮的手下强行按着跪在大堂中间。同样待遇的,还有叶博轩的女婿、倪铮的堂哥倪锋。
叶博轩从前的位置,坐着刚刚上位的另一位元老——阿闪。
倪铮不苟言笑地坐在昔日父亲的位置上,脸上少了几分轻狂,眼睛里却多出几分狠辣。他将正在通话中且开着免提的手机放在桌边,里面正是此时此刻魂断废墟旁的华呼啸。
“喂……”
“刚送去的新婚贺礼还满意吗?冽哥?”
“倪铮!!!是你!?”
倪铮对华呼啸的反应非常满意,一直以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恨不得杀了他,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