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国安追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后来……”徐冉陷入回忆,回忆却已经模糊不清,“洛雅捅了戴晋一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戴晋受了伤,又不敢去医院,只能去找他认识的一个大夫处理伤口……我一直陪着他,结果我们刚下出租车,就被彭祖民的人抓到了彭公馆……没想到洛雅也在那!我在门外偷听到他们三个人的谈话,才知道她才是彭祖民的女儿!”
戴国安问道:“如果真是这样,彭祖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陈天丽见戴国安八成是急糊涂了,居然连这个都想不通,便开口掰扯道:“他不善罢甘休又能怎么样?一个是你戴国安的儿子,一个是他大张旗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再说,他还得留住这个冒牌货,继续充当亲闺女的替死鬼呢!”
戴国安眼里含着眼泪,他是在替儿子感到冤枉。于是他又问:“彭祖民最后是怎么说的,戴晋去支边,难道是被他逼的?”
“是被洛雅逼的!”徐冉望着戴晋的遗像,故意用最冷酷无情的言语描述当时的情况,“彭祖民的确没法把我们怎么样。是戴晋知道自己侵犯了徐漫菲的女儿,想娶她作为补偿;可洛雅为了折磨他,死活不给他机会!戴晋心灰意冷,认为自己没脸去见他死去的后妈,这才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惩罚自己。呵呵,外人以为他去支边多么高尚,以为他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官二代,其实呢?他不过是个没被法律制裁的强奸犯而已!”
戴国安没再开口。他踱步到洛雅面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你还有什么要辩解或补充的吗?”
洛雅与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终于从他的目光中确认到什么。可笑自己之前还可怜这个所谓的继父,其实不过是个毫无原则、一味护短的愚父。她态度坦然地反问道:“听您的口气,是我做错了什么,您现在要找我算账是吗?”
“你做错了什么!?你说你做错了什么!?”戴国安突然暴躁地重复着洛雅的话,那声音听上去仿佛不是他本人的。
此时此刻,戴国安与平时判若两人。多年来,他对徐漫菲诸多的不满和不为人知的怨恨一直郁结在心底,如今终于伴随着丧子之痛一起爆发,威力惊人。洛雅猝不及防,后退了几步,随后便惊恐地望着这位继父,聆听他那震耳欲聋的控诉。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你们母女扯到一起,活活毁了我和我儿子的一生!你知不知道你走丢了以后我找你找得多辛苦?我还得照顾你妈、安慰你妈,干什么都要考虑她的感受,让她由着性子为所欲为!这是为什么!?我们虽然是半路夫妻,但我也是真心待她的!就因为我儿子一念之差扔掉了她的女儿——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已经拼命弥补了!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可这么多年我又得到了什么!?只有一个貌合神离的妻子和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这些算是子债父偿我都可以忍!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失去女儿得了抑郁症,结果你猜她最后告诉我什么?”
戴国安此刻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但洛雅眼中的惊恐却是因为她猜到了答案。她想起戴晋对徐漫菲由衷的尊敬与热爱,想起他坚定地将继母称作“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会比徐漫菲这个继母更加宠溺自己的孩子。洛雅小声说道:“她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徐冉是被戴晋扔掉的?”
“哈哈哈哈!”戴国安悲凉大笑,“真不愧是母女啊,二十年不见面都能心灵相通!她说她没多久就知道是戴晋把你扔在市场里的。她之所以还留在这个家里,就是要折磨我这个教子无方的父亲!就是要把戴晋溺爱成一个平庸无能的废物!这个女人……她怎么能这样阴险、恶毒!”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洛雅还是觉得心口堵得慌,愈发不知道人性究竟可以复杂到什么程度。她原以为世上最穷凶极恶的非陈天丽莫属,可戴国安口中的徐漫菲——她的亲生母亲,却让她脊背发凉。她忍不住问道:“既然说穿了,为什么不离婚?”
戴国安冷笑道:“离婚?我也想啊!可你母亲说了,她还没报复够!她说她还要帮戴晋娶媳妇、带孩子,她要全面参与我儿子的未来!戴晋当初扔了她的女儿,以后就要帮她养老送终!你跟她这么心灵相通,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这个女人要把我儿子毁到底!毁到底!可怜我儿子从小在温室里呆惯了,虽然一身毛病,但心思单纯,所以他到死都把徐漫菲当成自己的亲妈不曾设防!”
洛雅忍不住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戴晋?”
戴国安万分失落,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的太晚啦!戴晋已经被这个女人毁得差不多啦!也怪我平时对儿子关心太少,对徐漫菲过于信任,发现她的险恶用心时,戴晋已经被洗脑了,跟她豢养的宠物差不多——自以为是、刚愎自用,容不得别人说主人半个不字!”
戴国安的神情愈发奇怪,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我只能通过别的办法摆脱她!那次争吵之后,我每天在她早晨喝的牛奶里下药,剂量很小,足足下了一年才把她送走!戴晋哭得跟个傻子似的,消沉了很长时间。那也没办法啊,悲痛一时总好过他将来被最亲的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终日不得安宁啊!没想到徐漫菲走了,你又来了!我儿子像着了魔似的爱上你,真是冤孽啊!”
戴国安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陈天丽噙着泪花走到他身边。她轻拍他的肩膀,动情地安慰道:“说起来咱们都是被这对母女害惨了的人!我被丈夫背叛,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亲侄子,可相比之下,还是你更惨!这二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老戴!和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利用你们的愧疚折磨你们、伤害你们;现在她的女儿还继承了她的遗志,害得大晋年纪轻轻惨死在那么远的地方!”陈天丽说着,扭头看向戴晋的遗像,继续声泪俱下道,“大晋可怜啊!对徐漫菲比亲妈还亲,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报复他算计他的!他要是知道,得有多么伤心失望!不知道他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还能不能安息……”
“啊!!!”戴国安突然狂性大发,起身抓住洛雅的双肩往戴晋的灵前狠狠扔去,洛雅双手扑地,重重摔在地上。陆憬然和高蕴海想上前护住洛雅,却始终被康伟权用枪指着。
彻底失去理智的戴国安一手抓着洛雅的胳膊,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撞,疯狂叫嚷道:“给我儿子磕头认错!!!给我儿子磕头认错!!!”
这就是陈天丽的借刀杀人——洛雅只想到这一句,便再也无法思考了。头破血流的声音不停地在脑袋里回响,除了用另一只手护住腹部,她无法进行任何反抗。
陆憬然终于按捺不住了。她趁康伟权放松警惕时用力咬住他的胳膊脱身,径直奔向戴国安将其从洛雅身边推开。与此同时,高蕴海出手如闪电,三两下便将康伟权打倒在地。
陆憬然抱住洛雅,冲戴国安叫道:“戴书记你疯了!?你忘了你是谁!?难道被别人挑唆几句就要把自己变成杀人凶手吗!?”
戴国安不知所措地愣在那,似乎在思考什么。陈天丽生怕他恢复理智,赶紧冲徐冉使了个眼色,徐冉立马扑向陆憬然,和她厮打在一起。
陈天丽用最激昂的语气朝戴国安喊话道:“老戴!你这辈子活得不憋屈吗!?你儿子死得不冤枉吗!?这都是拜徐漫菲母女所赐!现在害死你儿子的凶手就在这里,你今天放过她,她明天就是彭祖民的掌上明珠、豪门千金!彭祖民的几亿身家都是她的!说不定将来你升官还要看她的脸色!你真要留她到那一天吗!?”
这几句话果然奏效,戴国安的怒火再次爆发,干脆直接扑向洛雅掐住她的脖子。
陆憬然被徐冉缠住无法脱身,只能寄希望于高蕴海,却不想这时康伟权竟掏出另一把手枪,一枪便打中高蕴海的左腿。至此,陆憬然和高蕴海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雅危在旦夕;同时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恐怕也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