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然和高蕴海离开后,陆永强马上钻进了书房。他飞快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下来的动作却愈发迟疑——邮件发出去便是覆水难收,此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实在拿捏不准。
早在华爵皇宫爆炸后,陆永强就听说警方在废墟中整理出一批尚未完全损毁的电脑设备,其中包括台式机的主机箱和笔记本。经过漫长的调查和求证,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其中一个笔记本为方海林所有。按照现场搜救人员的描述,这个笔记本几乎被炸烂,修复虽然不是没可能,但也相当困难。
巧合的是,昨天陆永强去市局开会,亲耳听见周浩疆打电话预定明天下午去上海的火车票;而高蕴海刚才说自己要去上海帮朋友送修电脑,出发时间和周浩疆预定的火车票基本吻合。周浩疆悄无声息地派高蕴海去做这件事,显然是在提防安插在警局里的内应;同时也说明,这个笔记本里的信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
陆永强没少为此殚精竭虑。如果硬盘真的被修复成功,那么无论是他还是冯昂之流,恐怕都将迎来自己人生的一个终结!这样看来,他是决不能让高蕴海把硬盘送到上海的。但左思右想了半天,他自己确实没办法动手,只能把事情捅给同一条船上的冯昂。问题是怎么捅呢?
这次送修硬盘的偏偏是高蕴海——高蕴海和他走得颇进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他现在匿名把邮件发出去,冯昂也会顺着高蕴海把他给倒出来!以冯昂的为人,岂会老老实实销毁硬盘,不让他付出任何代价?况且,在抢夺硬盘的过程中,他可不会对高蕴海手下留情,多半会将其一起销毁。陆憬然要是知道这些,岂不是要恨他一辈子?
想到这,陆永强格外紧张,敲击键盘写邮件都十分困难。再说,如果硬盘压根就无法修复,邮件发出去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矛盾之际,陆憬然端着一杯热牛奶敲门进来,看到书房里烟雾缭绕,知道父亲心里有事。
“爸爸,忙什么呢?”陆憬然把牛奶放在桌上。
陆永强赶忙把烟掐灭,起身打开了窗户:“没忙什么,上网随便看看。你把小高送走了?”
陆憬然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我们彻底断了。”
陆永强诧异道:“怎么会这样?就因为他跟别人聊了会儿天?”
陆憬然反问道:“爸爸,您以前不是特别看不上他吗?怎么现在这么稀罕他?”
陆永强一愣,随即说:“还不是拗不过你嘛,我也想开了,你自己喜欢就好。”
陆憬然笑笑,说:“我还以为你接纳他,是因为他认识周浩疆呢!”
陆永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打哈哈道:“周浩疆是我带出来的,他混得再好,你爸爸我还不至于这样巴结他。”
陆憬然问:“您不好奇高蕴海怎么会认识周浩疆吗?”
陆永强瞬间语塞,马上点头道:“是啊,高蕴海怎么会认识周浩疆?”
“他毕竟也当过几天警察,有点人脉也不奇怪。”陆憬然用高蕴海的话作为回答,然后握着父亲的手说,“爸爸,您现在五十多岁,我真的很希望再过几年您可以顺利退休,安享晚年。”
陆永强知道陆憬然不对劲,却也只能附和道:“那是肯定的,退休还不是早晚的事。”
陆憬然离开后,陆永强也回到了卧室。辗转难眠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书房的灯再次亮起,他终究还是再次打开了电脑,点开了电子邮件。他在邮件中附上高蕴海的照片,然后写道:此人携带方海林电脑硬盘前往上海J大修复,明日下午15:00天江至上海XXX列车。陆永强将这句话默念无数次,又将加密地址检查了无数次,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陆永强离开书房时,正巧陆憬然要去卫生间。父女俩打个照面,什么都没说便各自回房了。
就这样,陆家父女各怀心事,几乎整夜未眠。不过好在第二天是周末,谁都不用上班。
陆永强天一亮就起床了。他深知这一天暗流涌动,随时可能有状况发生,所以早早就穿戴整齐,方便应对。他看时间还早,破天荒地下楼给陆憬然买回了豆浆和油条当早餐,还把陆憬然卧室以外的地面做了卫生。至于陆憬然,是在八点多的时候被安全门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听见父亲跟对方确认什么快递的事情,心里想着自己最近没买什么东西啊,这么想着想着,时间便又在睡梦中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陆憬然彻底清醒时,已经是上午九点过。饭桌上的豆浆早已凉透,油条也不再酥脆。她感觉到家里只有她自己,起床转悠了一圈,父亲果然不在,而那个在她半梦半醒时送来的快递也没见着。
陆永强的手机打不通,陆憬然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直接以为他又被警队临时叫回去加班。然而,吃过早饭,她无意中经过父亲书房门口时,发现父亲的笔记本电脑不但还在桌上打开着,而且是待机状态——这就不同寻常了。
父亲从来不许别人接近他的电脑,去哪里都尽量带着。即使情况不允许,他也会把电脑收好放进柜子里。像这样把尚未关机的电脑随意放在这里就离开,绝对不正常!陆憬然回想起父亲昨晚心事重重的样子——明明已经睡下很久,却还是起身去书房开电脑——这电脑里绝对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可父亲现在去哪儿了呢?陆憬然心神不宁,随手再次拨打父亲的手机,没想到竟接通了。
“喂,爸爸!?”陆憬然的声音有些急切。
“陆处长现在正有任务,我是他的同事郑云伟。”
陆憬然知道郑云伟这个人,也听得出他的声音,便说道:“我是他女儿,那我回头再打吧。”
“好的,估计他得忙到下午了,我会转告他的。”
“嗯,麻烦您了。”
陆憬然挂断手机,心里并没有踏实多少。她抬眼打量起父亲的电脑,上前晃了晃鼠标,按了下开关,果然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入桌面。
试了几个都不对,她便给公司信息部的同事打电话,刚说自己忘了旧电脑的密码,对方马上热切询问要不要他过来看看。在等待同事登门的时间里,陆憬然的心情一秒比一秒紧张、一秒比一秒复杂。父亲隐瞒多年的秘密即将暴露在她面前,其实她已经预感到是什么,却还是担心自己承受能力有限。这已经不是爱情与面包之间艰难的抉择——这他妈根本不是抉择!
陆憬然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抱着脑袋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