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国安死后的几个月里,天江政界接连遭遇大洗牌,虽然落马的都是些浮游般的小角色,但也够漏网之鱼们暗中为自己捏把冷汗。所有接受调查的人皆对“星夜”二字讳莫如深,哪怕敢承认自己杀人放火,也不敢吐露半个和“星夜”有关的字眼,这使得正面调查更加陷入了僵局。
办公室里,周浩疆一脸嫌弃地翻弄着领导交给他参考的所谓的“绝密资料”,里面没有任何能为破案提供帮助的内容,基本上可以算作废纸一堆。
诸如此类的事,最近特别多。和洛雅同住一家医院期间,高蕴海忍着枪伤的剧痛,成功偷到她的血样并设法交给了周浩疆,可那些专家们除了能证明洛雅确实被注射过“星夜”、血样中确实存在大量抗体这些已知的情况之外,什么也研究不出来;明知道戴国安坠楼是被陈天丽设计灭口,现场却因为那场该死的大雪找不到任何证据;还有那个M国来的林冽,高蕴海好不容易跟他攀上点交情,他竟然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最近的事情总是这样,周浩疆频频看到破案的希望,转眼间希望又接连破灭。唯一的进展就是,他终于从高蕴海那里弄清楚洛雅和彭祖民等人的真实关系,不禁也对这部以洛雅为中心的家庭伦理大片叹为观止。回警局写报告的时候,他竟然产生了写剧本的错觉。
此时的周浩疆觉得自己像一只饿狼,明知食物就在眼前的这个罩子里,却没有适合的工具把罩子掀开。他拿起桌上的日历翻了翻,只能安慰自己时机未到,否则,高蕴海和洛雅就是他掀翻罩子最得力的工具。
另一方面,高蕴海刚刚痊愈,就接到周浩疆的通知,要他设法参加彭祖民六十岁生日的寿宴,目的是观察彭祖民在大洗牌之后的人脉关系。高蕴海上午还在琢磨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让陆憬然把他带进去,下午便收到了寿宴的请柬。原来,彭祖民为了感谢他在关键时刻对洛雅出手相救,直接邀请了他。高蕴海拿着请柬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就不必欠陆憬然人情,可以光明正大自己去了。
彭祖民的寿宴在某五星级酒店最奢华的大厅举行。陆憬然作为筹备组组长,一直在现场忙碌着。高蕴海到了之后没有喊她,只是拿了杯酒往角落里一窝,假装深情凝视陆憬然的背影,实则观察与她擦肩而过的每一个来宾。
这里确实聚集了不少商界显贵、明星名流,至于政界的人,高蕴海发现级别高点的就露个脸喝杯酒,悄悄留下礼金便走了;而那些敢于举着酒杯四处闲逛的还真不多,估计也不怕被议论。根据周浩疆给的资料,来宾中确实少了几张熟面孔,多了几张生面孔。以林冽为首的那几位一个都没有出现,他们应该是刻意跟彭祖民划清关系。高蕴海观察得差不多,心中有了底,便起身四处溜达。
不一会儿,洛雅一个人低调现身寿宴,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她和彭祖民之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包养关系尚未得到证实,网络上又开始盛传两人其实是父女关系。被八卦之心唤醒了智慧的网友们甚至分成了“包养派”和“父女派”两大阵营,各自分析得有理有据。
不久前,彭祖民公开宣称当初高调相认的沈晓黎并非他的亲生女儿,已与其解除了父女关系;而沈晓黎被娱记们围追堵截了几次,从态度上看算是默认了彭祖民的说法。因此,“父女派”的论调瞬间站住了脚,洛雅是彭祖民亲生女儿这件事直接从传闻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洛雅并不在乎外界的猜测和议论,这次之所以大方出席彭祖民的寿宴,纯粹是因为不忍心再次拒绝。她连林冽都可以给一次机会,没道理不给亲生父亲一个好脸色,更何况她并非真心仇视他。只不过,无论是林冽还是彭祖民,洛雅在情感上是渴望接受他们的;但在接受他们之后,理智上又产生一种底线被放低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他们的同谋。她无法向任何人说出这种矛盾,她知道这种矛盾本身就是可耻的。好在彭祖民从来没有要求和她正式相认,她才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像从前那样称呼他为“彭校董”。
和彭祖民打完招呼聊了一会儿,洛雅就开溜了,免得他把自己带在身边四处应酬。她悄悄走到陆憬然身后,冷不防地探出脑袋,笑着问道:“陆组长,够忙的?”
陆憬然吓了一跳,回头瞥了一眼洛雅,故意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大小姐啊!老爷对这里的一切还满意吗?”
洛雅清了清嗓子,尖声尖气道:“还凑合吧,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会替你美言几句的。”
陆憬然收起笑容,闷闷不乐道:“你这么牛逼,能不能把墙角那个可疑男子轰走啊?”
洛雅向陆憬然说的墙角望去,只见高蕴海晃着酒杯,和一个漂亮成熟的女士聊得正欢。她忍不住笑道:“你可以让他出示请柬,然后把请柬撕碎吃了,再让保安把他轰出去。”
“这种人,估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排场,肯定扒在地上拖都拖不走!”陆憬然醋意大发道,“你看看他穿的,脖子上还系个领结,跟个服务生似的!估计人家女的只是问他洗手间在哪儿,他就死皮赖脸拉着人家聊个没完!”
洛雅赶忙劝道:“怎么会!你光顾着自己忙,他一个人无聊,好不容易逮着个问路的,多说几句也无妨。”
陆憬然愤愤道:“只是多说‘几句’吗!?我今儿给你——不对,主要是给我老板面子!不然我非端杯红酒泼他一脸不可!”
洛雅连声附和道:“是是是!别说泼红酒,就是泼硫酸你都干得出来!”
陆憬然这才瞅瞅洛雅,问道:“你真一个人来的?林冽没来?”
洛雅有些失落,解释道:“他……不大方便在这种场合露面。”
陆憬然明白洛雅的意思,经过吊唁那天的惊心动魄,她当然已经猜到林冽是干什么的了。只是林冽具体是干什么的,洛雅只说他已经金盆洗手,她也不好多问。于是,她安慰道:“反正你说他金盆洗手了,不来这种名利场挺好。”
洛雅笑笑说:“你爸不一直管高蕴海叫‘危险人物’吗?林冽打算在天江开间酒吧交给他打理,这两个危险人物马上要走到一起了。”
“真的!?”陆憬然一惊,随即恨恨道,“妈的,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没告诉我!”
洛雅为高蕴海解释道:“你先别生气,毕竟林冽只是口头承诺,等真有眉目了,他能不告诉你吗!”
陆憬然看着洛雅,很想把高蕴海疑似当了卧底的事告诉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正如她没告诉高蕴海,杨湛在给洛雅的油画背后藏了两张写满化学公式的草稿纸那件事。她不知道真相对这两个人意味着什么,她只能意味深长道:“洛雅,我真的好想回到从前,或者跨过现在,直接过上曾经嗤之以鼻的婚姻生活。总之,不喜欢现在的日子。”
洛雅似懂非懂,刚要问陆憬然什么意思,只见周围的人齐刷刷伸长脖子向大厅入口处望去,这说明有重要客人到场。与此同时,陆憬然听着步话机里的声音,对洛雅低声惊呼道:“彭琛来了!!!之前没说他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