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呼啸和洛雅坐在婚车里,两人手握着手,却各自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司机开了多年的婚车,对婚车半路上出现的各种情况见怪不怪,车子始终稳稳沿着天江河朝酒店的方向驶去。
其实华呼啸并不想这样大张旗鼓地结婚,他知道洛雅也不想,尤其还是在天江。
他们在这里长大,又在这里失去太多;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幕幕惨烈,那份沉重早已镌刻在心底。劫后余生,支撑他们义无反顾走下去的,其实不是幸福,而是苦难。能够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他们很难感受到新婚的喜悦,也不在乎别人的祝福。所以,这场婚礼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遂了彭祖民的心愿。
此时,车子左转开上了飞虹桥——这座桥是当年徐漫菲主持设计的,彭祖民特意交代洛雅的婚车要从桥上驶过,还要整个车队鸣笛致意,以告慰徐漫菲的在天之灵。
洛雅从未告诉父亲,每当她主动或被动地想起面容模糊的徐漫菲,都会忍不住想起生动清晰的洛军和孟桂珍,还有她从小出入的热气腾腾的洛记包子铺。父亲希望她与他立场鲜明、同仇敌忾,她也想做个爱憎分明的人,但真的很难。这段离奇身世留给她的,永远只有纠结与矛盾、羞耻与自责。
“你说人死之后,会化作灵魂在天上看着亲人吗?”鸣笛结束,洛雅突然开口道。
“生前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死了还接着惦记生前那点事、那些人,就太惨了。那样的话,‘死’还有什么意义呢?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结束了。”华呼啸看着洛雅悲伤的侧脸,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随后,他帮她稍稍理了理头纱,调侃道,“快到了,待会儿下车高兴点,别搞得像是我逼婚。”
洛雅回过神,朝男人咧咧嘴:“你也一样,高兴点,又不是真的入赘。”
华呼啸哈哈一笑,道:“之前活得太累,现在嘛,就想被你这个年轻貌美的富婆包养。”
洛雅白了他一眼,故意颐指气使道:“被包养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干的!早就让你给孩子想个好听的小名,想不出来别找我要钱花!”
“不就是取个小名嘛!”华呼啸当场拍板道,“就叫盼盼!寓意好,男女通用!”
“盼盼?你怎么张口就来?”洛雅显然不满意,“盼盼不是熊猫的名字吗!?”
“什么张口就来!这是我深思熟虑想出来的!”
“深思熟虑还让孩子跟熊猫重名?”
“你四川没待够吗?能不能别老想那熊猫?”
“熊猫盼盼是九零年BJ亚运会的吉祥物,跟我在四川有什么关系?”
“不满意就自己取!”就在司机以为两人要闹翻干架时,华呼啸突然温柔道,“要不这样,我负责娶你,你负责取名!”
“我还得负责生孩子呢!”洛雅不为情话所动,忿忿不平道,“凭什么你专挑省事的负责!?”
司机看着近在咫尺的酒店,生怕华呼啸继续回嘴,只好硬着头皮打断道:“注意咱们现在进酒店了啊,准备准备要下车了!俩人下车都高兴点!”
没想到两人同时抬头,对着后视镜道:“闭嘴!”
此时,酒店停车场已是豪车云集,宾客们正聚集在宴会厅门口,对新郎新娘翘首以盼。
婚车车队缓缓驶入酒店院内,头车恰到好处地停在通往宴会厅的红毯前。只见华呼啸轻快地跳下车,神情喜不自胜;他大步绕到另一侧,开门将羞答答的洛雅小心扶出。俊男美女,相视一笑;新婚燕尔,好不甜蜜!司机不禁在车里纳闷,这还是上一秒朝他喊“闭嘴”的两个人吗?
巨大的鲜花拱门,云南空运过来的红白玫瑰摇曳在风中,同样红白相间的鲜花路引伫立在红毯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红毯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花瓣。
虽然认为婚礼只是形式,但既置身于此,两人却是发自内心的郑重。只见洛雅端庄地挽着华呼啸,两人并肩而立,又徐徐前行;摄影师和摄像师忙前忙后,旁人看到的是热闹是排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此刻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宴会厅门前,鞭炮礼花齐放,掌声欢呼共鸣。人群中大多是半生不熟甚至完全陌生的面孔,新郎新娘一概报以点头、微笑、致谢。
眼花缭乱的宾客中,洛雅突然看到身穿正装的高蕴海,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神情黯然。
其实她并没有邀请他,一来知道他在燕京颇为忙碌,二来不想他过来触景生情,可他还是得到消息过来了。她一眼就认出他那身衣服的牌子,之前给华呼啸挑选礼服时她去过那家店,那是陆憬然生前最中意的男装。心中涌起阵阵难过,她只能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被众人簇拥进了新娘房。
葳蕤厅是酒店唯一一个自带露天花园的宴会厅,新娘房位于花园与正厅之间,是一座相对独立的水晶球造型的建筑,建材主要采用钢化玻璃,采光效果非常好。按照婚礼流程,新娘先去新娘房换礼服、补妆,新郎则留在外面招呼客人。华呼啸刚把洛雅送进新娘房,一转身就在宴会厅入口看到了高蕴海。
“你来了?”华呼啸有些意外。
“是啊,不请自来,不介意吧?”高蕴海脸上的微笑距离感十足。
“当然不介意,应该请你来的,”华呼啸倒是十分诚挚,“是她怕你难受。”
“说不难受是假的,”高蕴海看着华呼啸,话锋一转,“我也算是洛雅的娘家人,她和陆憬然情同姐妹,你以后可别欺负她。”
“你放心,我一如既往爱她,永远不变。”华呼啸回答得坦荡且明确,他知道此时的洛雅在高蕴海眼里,是活下来的另一个陆憬然。
“那恭喜你们,”高蕴海淡淡道,“我一会儿就走,先进去跟她打个招呼,不耽误你了。”
华呼啸微笑点头,礼貌地让开了。高蕴海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底细的人,他们也一起为着同一个目的默契合作过。不过从刚刚的态度上看,他知道这位警界新贵应该不会与他为敌,但也绝不会和他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