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林冽孤身回到M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步死棋,彭琛虽然心里看好他,却也没想到他会翻出这么大的风浪。在M国沉寂了一段时间,林冽在电话里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彭琛,彭琛听完不禁庆幸,庆幸这家伙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在林冽的计划里,涉及到的每一方似乎都不需要做太多,却都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洪坤最想要钱,他仅需发一批掺杂劣质粉灰的货,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跳过倪铮,直接和天江冯家合作;叶博轩最想要权,他仅需悄悄收买倪铮派去验货的人,就可以踢走倪铮,夺回元老帮在丰达集团的话语权;冯沛淇最想要的是货,彭琛仅需在她为断货焦头烂额的时候间接提醒她洪坤那边还有林冽这么个人脉,而林冽恰好正在M国走投无路,她为解燃眉之急自然会主动提出让林冽帮忙牵线搭桥,并且全力配合。
一个完美的闭环。真正没得选的,是冯沛淇。
把重要的合作伙伴请到寨子里做客是洪坤的规矩,林冽知道,天江那边若不来个有分量的人,他怕是没法活着离开这里。好在村民们正在准备的篝火舞会,就是为冯沛淇和彭琛接风洗尘的,洪坤下午已经动身去领地边界接他们了。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相当顺利,林冽本该筹谋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而他之所以在这里心事重重地散步,就是因为刚刚叶博轩说出了他潜意识里想做、主观却不敢正视的事情——诛杀倪铮。谁不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杀倪铮不难,难的是不杀倪铮。他铤而走险,精心设局,不就是为了后者吗?
因为对倪先生心存愧疚,林冽从未打算把枪口对准倪铮,哪怕倪铮已然恶毒地将枪口对准洛雅。留他一条命的同时让他失去一切,这究竟是对他的宽恕,还是惩罚?叶博轩说得对,无论是活着的倪铮,还是倪先生在天有灵,都不会感激林冽的不杀之恩,这份宽恕的意义仅限于自我感动,以及长存在未来不得而知的隐患。华凤姝和方海林不就是因为他这条漏网之鱼杀回来,才和华爵皇宫一起灰飞烟灭的吗?
林冽动摇了。他早就看透,所谓江湖义气,不过是每个人坚守的底线不同。他可以为兄弟扛住仇家、扛住警察,但在复仇大计和心爱之人面前,他照样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况且谁又能保证他永远不会死在自己人手上呢?无论是复仇绊脚石倪先生,还是与洛雅不共戴天的董彪,手刃他们让他感到痛苦,这痛苦真实、真心,却也虚伪、做作。为什么不杀倪铮?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罢了。
夜幕降临,洪坤的车队开回寨子,村民们纷纷上前迎接。冯沛淇和彭琛从车上下来,马上有村民代表献上鲜花和纪念金条,这在寨子里是至高无上的礼遇。
洪坤心情大好,他从人群中瞄到林冽,马上招呼道:“阿冽!快过来!”
林冽一个箭步上前,语气和动作恭敬得十分夸张:“哟!大舅哥,大嫂,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妹夫我就要饿死了!”
冯沛淇和彭琛自然听出林冽是在抱怨他们来得太晚,害他一直留在寨子。彭琛本不想跟这个泼皮纠缠,结果冯沛淇却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是饿坏了,我们没到时,你没有偷吃吧?”
林冽忍俊不禁道:“大嫂你还是这么……幽默,我要是偷吃,又怎么会饿死?”
冯沛淇莫名出糗,不甘心地问道:“洪将军,我看您这里人杰地灵,女孩儿们秀色可餐,林冽呆了这么久,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妹妹的事情吧?”
洪坤一听,马上拍着胸脯说道:“没有!这里的人都能作证,阿冽这次来是完全不近女色的!”
冯沛淇瞬间得意起来,马上追问道:“那他之前来,是次次近女色了?”
洪坤看看林冽,又看看冯沛淇和彭琛,显然有些支支吾吾。
林冽坏笑道:“上次来我还单身,只能说坤哥对兄弟太周到、太够意思!可惜我现在名花有主啦,而且大舅哥今天也不方便……”
眼看冯沛淇被气得七窍生烟,彭琛皱着眉头打断林冽:“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我看你还是不饿!”
洪坤见状赶紧打圆场道:“就是,咱们快入席吧!大家到我这就尽情玩,我这可是正规山寨,不向任何非单身人士提供特殊服务!”
篝火舞会开始,现场气氛渐入高潮。酒过三巡,冯沛淇和洪坤聊合作聊得十分投机,一直心不在焉的林冽则直接把彭琛叫到一边。
洪坤心里虽然疑惑,但当着冯沛淇的面,还是装傻问道:“他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去啦?”
冯沛淇远远望着两个男人,喃喃道:“能让他俩凑到一起说私房话的,也就是彭琛的妹妹了。”
洪坤带着醉意,有口无心道:“嗨!那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还怕人听见?”
冯沛淇嘴上没说什么,下一秒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实际上,林冽之所以正大光明地把彭琛拉走说私房话,就是为了让冯沛淇往洛雅身上想。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寨子里到处布满了摄像头或窃听器,这是他们唯一单独交流的机会,索性就在洪坤和冯沛淇眼皮子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幸亏你们及时来了,再不来,洪坤该跟我翻脸了。”林冽点了根烟,一脸苦大仇深。
“你消息准不准?我看他跟你挺热乎的。”
“我在寨子里有眼线,错不了。他这个人就这样。你们来,他未必信你们;但你们不来,他是肯定不会信你们,连我一起也不信了。”
彭琛解释道:“断货这件事,对组织影响还是挺大的,冯沛淇确实一直在忙着跟那些分销商周旋。如果没及时联系上洪坤,说不定真就垮了,连我爸都要受牵连。”
“咱爸现在到底有什么打算?”林冽心急如焚道,“他想好退路了吗?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还有我这么好的女婿……”
“我怀疑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做一个普通的父亲,每天和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在一起。”彭琛看看林冽,补充道,“最好别有什么送上门的女婿打扰他。”
林冽没讨到便宜,只好学着彭琛刚才的语气说:“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说正事儿!”
彭琛假装不经意地看看四周,低声说道:“来这之前,我已经通过上面和M国政府军的黄先生取得联系,他说你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他们这次有信心一次性把洪坤的势力全部端掉。”
“我给你的赦免名单,你也给到对方了是吧?”
“给了,黄先生承诺没问题。”
“很好,那就让他们再蹦跶两天!”
解放了思想的林冽,对付起洪坤更是毫无顾虑。他这次回M国的目的,不光是收拾倪铮,还要在收拾倪铮之后端掉洪坤。
只有切断“星夜”最大的原料供应,和“星夜”有关的一切才可以结束,他和洛雅才有希望重新开始。这一点,是林冽在临走前与彭琛达成的共识。所以,在他联络叶博轩和洪坤对付倪铮的时候,彭琛也没闲着。彭琛找到上级请求支援,这才辗转联系上M国政府军的重要领导人黄先生。黄先生正愁拿不下洪坤这颗大毒瘤,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冽出神片刻,突然问道:“问你个问题,将来冯家倒了,冯沛淇怎么办?我觉得她倒是真喜欢你,不然智商不至于下降成这样。”
彭琛不假思索道:“我能保她一命,也只能保她一命。她如果愿意,将来自由了,我也愿意继续和她一起生活。”
听到这个回答,林冽立刻嗤之以鼻:“想不到你比我还虚伪。”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的妞儿,她还好吧?”林冽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她现在是踏踏实实上班,还是继续伺机搞事情?”
“她……是上班了,她挺好的。那天说梦见你了,追着我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回M国找倪铮算账了。”
提起洛雅,彭琛自然不敢告诉林冽,她正徘徊在回忆陷阱的边缘,而布下这个陷阱的,便是那本该死去六年、现在却改名叫顾一珩的杨湛!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终日围在洛雅身边,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目的,相信林冽知道后准会立马撂挑子回天江——那样的话,真的是功败垂成!
不知内情的林冽此刻喜上眉梢,忍不住傻乐道:“真的!?她怎么说的?”
为了转移话题,彭琛故意敷衍道:“担心你呗,我说你就是个狡猾的王八蛋,真正让人担心的应该是倪铮。”
林冽一听,果然兴奋得像个孩子:“哈哈,我怎么闻到一股浓郁的醋味儿……”
彭琛掩饰着内心的沉重,说道:“等黄先生那边一行动,你赶紧滚回天江,洛雅还是需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