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青年腾地一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正义凛然地望着满脸得意的钟晴。

　　“这个师傅人挺好的，你怎么骂人呢？乡下人真是一点素质也没有！”

　　看她浑身冒土气，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一开口说话语气傲慢，洋不洋土不土，难听得很。

　　也不知道哪来的泥腿子，没点教养！

　　此时，她沉浸在替姜瑞被羞辱之后的打抱不平中。

　　完全忘记钟晴一开始很友好地和她打招呼，也忘记是姜瑞先嘴毒开嘲。

　　钟晴的笑，很快隐没在她嘴角边收拢的梨涡里。

　　她捏起脸颊边黏糊糊的碎发顺到耳后，歪着头疑惑地望过去。

　　“我又没骂你，不明白你在激动什么。乡下人怎么了？你吃着乡下人种的粮食，乡下人种的菜，乡下人养的猪，乡下人榨的油。你们这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在她看来，这偏僻小县城里的人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不都穷得要命么？

　　一开始，她去到乡下的时候，确实和那些妇女差点打起来。

　　可是她们后来很热情的，送来的蔬菜都挑嫩的好的，还送了不少日用品过来。

　　还把家里晒好的草药送来给她们煲凉茶防中暑。

　　她们看知青开荒种菜，锄头都使不好，很热心教人的同时，又快又利索帮忙翻地。

　　乡下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贺青惊得张大嘴，“嚯~好口才....”

　　在村里待了几天，这觉悟真是突突突拔高啊。

　　女青年被连珠炮似的一顿喷，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眼眶包了两泡眼泪，抖着嘴唇【你】了半天，气得一跺脚。

　　“你太过分了！”

　　“不明白过分在哪里。你骂我，我不能出声？没听过这种道理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要我忍气吞声，不懂你在高贵什么。”

　　钟晴彻底没了心情，拉长了脸，白眼翻上天。

　　论吵架，她从来没在怕的。

　　吵厉害了，老钟家的饭桌都敢掀。

　　女青年来到县里，就没受过这种气，被一个泥腿子怼，气得浑身哆嗦。

　　“好，你等着，你会付出代价的！”

　　“代咩价喽，说得好像多厉害一样。有什么尽管放马过来，随你喽～”

　　钟晴把汽水瓶砰地一声顿在地上，摊手，一脸满不在乎。

　　老钟这个人古板是古板了点，也不讨人喜欢，不过他的名头在这里还是很好用滴～

　　要不然也不会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到这里来。

　　阿扬说过了，整个县城她都可以横着走。

　　姜瑞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一眼女青年，“你可以走了。”

　　说完把补好车胎的自行车踢上脚架，大步走到钟晴面前，抓过她的手腕拖起来就走。

　　“喂，干什么你，放手啦你！我警告你啊，你最好放....啊啊啊，放我下来！你都不洗澡的吗，一身臭汗臭死了！”

　　“你以为你很香？彼此彼此吧。”

　　女青年原本还气得横眉竖眼的，见姜瑞一把将钟晴扛上肩，一只手就能禁锢她，惊得目瞪口呆。

　　“流、流氓....”

　　可是，这个流氓单手扛人的样子，看起来好有男人味....

　　一阵汗臭夹杂机油味窜进鼻腔，眼前出现一张笑嘻嘻的瘦猴脸，发黄的牙齿缝上还粘着一块辣椒皮。

　　“补胎三毛，打气五分。”

　　女青年下意识皱眉，抬手挡住鼻子，从包里拿钱付了维修费。

　　她眼见贺青接了钱转身要走，忍不住叫住他，“哎~他们....什么....什么关系啊？”

　　贺青把烟头弹到地上踩了两脚，半眯着眼睛冲她痞痞一笑，“和你没关系的关系。”

　　说完转身趿拉着拖鞋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来，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笑得一脸嘲弄。

　　“噢，忘了告诉你，我哥不喜欢你这款。还有，里头那位可不是什么乡下姑娘，说话口气别那么大。万一风大了，容易闪着舌头。”

　　她涨红了脸，咬得牙齿咯咯响，“你们给我等着！”

　　“脸别那么大，谁有空等啊等的。啧，我还得择菜去，懒得理你。”

　　贺青的步子迈得流里流气，留下脸色异常精彩的女青年。

　　................

　　小毛头刚把温水和洗漱用品准备妥当，一出浴室就见姜瑞扛着乱踢乱打的钟晴走进后院。

　　一脸担忧迎上去。

　　“嘿呀，怎么了这是？晴姐这几天干活累得直喊腰疼呢，昨天晚上又没睡好，别折腾她啦....”

　　姜瑞意外地扬扬眉毛，“还真干活去了？这么老实？我怎么这么不信。”

　　钟晴全部的力气都使在咬他肩膀上了，一听这话，气得松开牙关呸呸呸。

　　“要你信咩？王八蛋，还不放我下来！”

　　她使劲揉了两下脸颊，暗骂狗男人像铁做的一样。

　　她的牙都酸了，他愣是没吭一声。

　　姜瑞把她像扔米袋一样扔到折叠躺椅上。

　　居高临下审视龇牙咧嘴到处揉的钟晴。

　　“只带了一个行李袋，你们回来干什么？”

　　小毛头向来有问必答，想也没想地抢答，“找你整几台新样式的割稻机给生产队！”

　　“哎呀，你这个小叛徒！”

　　钟晴一时没顾上，等他答完那个气啊…

　　姜瑞像听见天方夜谭一样冷嗤一声，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一台新型联合收割机将近一万五，你当钟叔开善堂的？有钱也未必调配得过来，那是国营大农场用的。全省都没用上几台，你那生产队没那么大脸面。”

　　说着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狠狠地盯着小毛头。

　　“不是让你看着她？怎么还有人把她当冤大头忽悠！是不是那个生产队长？！得寸进尺，找不自在是吧！”

　　一辆5250块的正三轮摩托让他们尝到甜头了？

　　现在跳过拖拉机，直接要新型联合收割机？

　　姜瑞发起火来整张阴沉得吓人，钟晴顿时忘记生气的事，伸脚试探性地踢踢他的腿。

　　“喂，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都没跟那个生产队长说过几句话，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也没要什么联合收割机啊，你骂小毛毛做什么喔....”

　　轻缓的嘟囔声，低低的，像是哄人，又有点像撒娇。

　　姜瑞一低头便落进小姑娘埋怨中又带着认怂的乖巧眼神里。

　　难得一见的小女人做派，让姜瑞暴躁的情绪安抚了几分。

　　旋即，他定定地盯着钟晴的眼睛，“不管你要什么，都不给。”

　　才去生产队几天，就被人忽悠要农用机械还得了？

　　有多少家业也不够她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