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也在城南，和照相馆隔了几条长街。

　　叶家两口子打了招呼往百货商店那边去。

　　正午阳光猛烈，照相馆外面路边有公交车停靠点，没有专门的站台。

　　林玉珠不想步行。

　　提议坐公交车过去，节省时间。

　　到时候如果还有空余时间，她还想去百货商店转转。

　　大人晒一晒还行，三岁的雯雯也没在外面晒惯，林玉珠一提，夏明珍立刻同意。

　　两个女人要坐公交车，两个男人总不好说什么【就那么几步路，脚一跨就过去了】这种找打的话。

　　公交车路线少，只有三条线，是来往周边镇上绕一下城区的。

　　单节车厢，只有一个门。

　　女售票员斜挎着一个黑色包，把着车门，扯高嗓子吆喝，“海鸥照相馆有下的没！2路去麻州镇的上车了嗷～”

　　林玉珠没坐公交车的记忆，扬声便问：“民政局有路过吗？”

　　售票员一边盯着下车的人，一边吼着回话：“有！上车！快点！”

　　几人上了车，没位置坐，只能站在过道上。

　　汽车启动，售票员抓着票夹，扫视了一圈，往离得最近的一个青年扬扬下巴。

　　“给带小孩的妇女同志让个座！”

　　何金生本想把雯雯抱起来，一听售票员叫人让座，果断打消了念头。

　　青年不情不愿站起来，但见夏明珍牵着女儿客气礼貌地笑着道谢，勉强扯了扯嘴角，走到过道上站着。

　　售票员的基本功就是辨别人脸储存记忆极快，挨个询问坐到哪里，开票收钱。

　　“民政局是吧，六站，四分钱一个人。”

　　林玉珠数了八分钱递过去，接了两张公交车票回来。

　　三指宽的车票薄薄的，上面印着2路公交车路线站点图，红色票号编号。

　　最底下正中印着公共汽车公司名称，左侧【一段票】，右侧【报账用】，正中【肆分】。

　　她捏着票巧笑倩兮地塞进宋毅左胸前兜，“呐，老公报账。”

　　公交车过了一个小坑，车身抛了一下，站着的乘客下意识抓紧扶手稳住身形，林玉珠顺势扑到宋毅身上。

　　“别调皮。”宋毅一手抓扶手，拎着手提包的那只手揽着她的腰，耳朵悄悄红了。

　　在家里怎么抱她都抱不够，在外面多少要注意影响。

　　林玉珠乖乖站直身子，伸手抓着上面的横杠，悄悄蹭过去挨着宋毅的手，歪着头冲他甜甜地笑。

　　没有吊手环，手和手也可以没有距离。

　　暗搓搓又亲密的小动作，得意又带着点挑衅的小眼神，宋毅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拿她没办法。

　　小媳妇甜软黏人，他其实喜欢得不得了…

　　老式公交车座位少，后两站上来的多，下去的少。

　　林玉珠获得了一次被挤成咸鱼的体验。

　　高温天气，没有空调的公交车，开得不快，走走停停。

　　宋毅把她护在胸前，手臂虚虚圈着她腰身，尽量格开她身后和侧边的陌生人。

　　林玉珠把他的手提包抱在怀里，这种拥挤的车厢环境，财物还是得小心看管的。

　　要不是不能暴露空间，其实丢进空间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车内空气质量特别差，各种汗臭味和乱七八糟的混和怪味熏得头昏脑涨。

　　售票员吊高嗓门大喊：“前面民政局，有下的往车门走，其他人往后走！”

　　这一刻，林玉珠仿佛听到了天籁。

　　刚才售票员逮住一个蹭车多坐站的人，用那尖厉的嗓音跟人吵得头都炸了。

　　刚才有多头疼，现在就觉得有多动听。

　　费劲巴拉挤到车门处，汽车停靠，从车上跳到地上的时候，林玉珠扶着膝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挤死我了…”

　　宋毅帮她理顺额发，看她热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心疼了。

　　忽然莫名羡慕起景扬那辆侉子，要是有一辆烧油的，再来县城就方便多了。

　　只不过，也就只有羡慕的份。

　　压根买不起，也养不起。

　　他接过林玉珠手上的黑色提包，拉开拉链检查了一遍里面的钱没少才放下心来。

　　“娘，他们吃的什么？”

　　雯雯指指马路对面几路过的小孩。

　　“是冰棒呢。”

　　夏明珍对此并不陌生，想一想好像也有年头没吃过了。

　　林玉珠刚才没注意看，经她们一提醒，果然看见对面马路巷子口有一家国营副食店，门口摆了一辆小推车。

　　小推车上有个长方形刷白漆大木箱，上面盖了一张厚厚的棉被，几个小孩兴奋地跑过去扒着箱沿嚷嚷着什么。

　　只见脖子上挂着白布围裙、穿着白布袖套的售货员走出来，掀开棉被一角，把盖子掀起来，掏出几根冰棒递给他们。

　　“明珍，我们去买冰棒呀～”

　　“好！”

　　两个女人带着孩子笑嘻嘻地并肩往对面马路走，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默默跟上。

　　买吧，媳妇想吃，花钱也没招…

　　县城有一家小的冷饮厂，这些副食店一到夏天就去冷饮厂进一些冰棒回来卖。

　　没有电冷柜，用的是专门配备的大型泡沫箱，外面打上一个木头外框。

　　为了保温，盖上厚厚的棉被。

　　县城里的生活水平比村里高出一大截，三三两两来买冰棒的小孩特别多。

　　大的牵小的，或者是妇女抱孩子来。

　　林玉珠第一次亲眼见这种落后时代的保温方式，盖板不能掀开太久，买之前就要考虑好远哪种。

　　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

　　就三种。

　　砂糖水纯冰棒。

　　绿豆冰棒。

　　红豆冰棒。

　　至于什么牛奶冰棒、雪糕、冰淇淋，对不起，还得再过几年。

　　有的单位到了夏天会发放一些冷饮票，所以有的孩子付的不是钱，而是票。

　　林玉珠自然没有这种单位福利，红豆绿豆冰棒各买了一支，拉着宋毅走到旁边阴凉地方拆开包装纸。

　　“噫…就头上有一点豆子…”她把红豆冰棒递给宋毅，小声吐槽：“红豆比绿豆多四分钱，怎么有点亏的感觉…”

　　“你吃，我不吃。”宋毅看着那不到四指宽的冰棒就肉疼。

　　一支白冰棒四分钱，绿豆的要七分，红豆更过分，居然要一毛一！

　　也就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我买两支就是要一人一支的呀。”林玉珠举着冰棒递到他嘴边，“吃一口，好凉快的～”

　　她咬了一小口绿豆冰棒，冰冰凉甜丝丝，美美地眯起眼睛。

　　夏天果然和冰棒最配！

　　她看宋毅不舍得吃，把他往角落里推，咬了一小口冰沙块，含在嘴里。

　　冲他扬扬眼尾，踮起脚尖凑过去，“你要是不吃，那我就这样喂到你嘴里啦～你要不要试试又甜又凉的亲亲？”

　　宋毅猛地倒吸一口气，赶紧把她手里的冰棒抢过来，“别闹，我自己吃！”

　　生平第一次在夏天吃冰棒，鼻尖萦绕的全是凉丝丝的清甜香味。

　　他垂眸看着她眉眼弯弯小口小口啃冰棒的享受表情，唇色鲜艳，水嫩柔润。

　　简直是无声的甜诱。

　　他的喉结滚了滚。

　　忽然很想试试又甜又凉的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