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见面(二)
眼看着桑老太嘴唇颤抖,双眼含泪地说不出话来,桑江年知道他这是过于激动了,连忙出声对她说:“妈,这是小妹,她叫淑仪……”
桑老太不敢相信桑江年真的把小女儿带到了自己跟前,更不敢相信的是,当年被他送走的小女儿在清楚自己的遭遇后,居然还会愿意回来看她。
“淑、淑仪……”
桑老太的声音颤抖着喊出一句。
曹淑仪从小被灌输的良好教养,不允许她对别人的打招呼视若无睹,于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您好。”
桑老太看得出来曹淑仪对她的疏离,但是眼下的场景在她的眼里,已经是奢望了很久才盼来的。
桑老太老眼含泪,连连点头。
最后还是桑江年怕老太太的情绪过激,也怕会吓到曹淑仪,就提议道:“妈,咱们先进屋子里坐着吧,外头怪冷的。”
桑老太像是恍然回神,连忙站偏一点,好让这一家子的人先进去。
二月份的天还是很冷的,虽然这边比不上g省的严寒,但一进屋子里,没了外面的凛冽寒风,顿时就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但是桑老太还是怕他们冷,给他们忙前忙后的倒了热水,又去自己屋子里的床底下,拖出了她一直藏着没舍得用的暖炉。
炉子是竹篾做的,底下要烧炭,桑老太正想要去厨房里拖出那一堆她攒了很久的碎炭,桑江年实在是看不下去老太太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一步都不肯歇息下来的模样,他拦住了人。
“妈,我去拿炭,你去坐着吧。”
桑江年强硬地把老太太推到桌子边坐下来,他的想法是想让桑老太多和曹淑仪沟通沟通,聊一聊,小妹对父母的陌生感或许就会减退不少。
桑老太本来见着了几十年未曾谋面过的小女儿,内心很心乱的,面对这个心里面对她可能有满满怨恨的女儿,她既是心虚又是愧疚,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来让这个孩子对他们的怨恨少一些。
桑老太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坐在梁妙身边的桑蔻一抬脸,就把老太太这副模样尽收眼底。
桑蔻有些恍惚,她见过桑老太面对几个挑事生非的儿媳妇时扯喉大骂,也见过她把自己抱在怀里用不算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她,却从来没见过在桑老太身上会有这样局促的神情。
桑老太无疑也是爱这个女儿的,否则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可能一直活在愧疚中,但是她当年做下送走幼小的女儿犯下的错误,却也不能够因为曹淑仪这几十年来生活得好而抹去。
桑家的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够劝曹淑仪没有一丝隔阂地原谅桑老太。
“妈,我们走的这半个多月就是去了g省找淑仪,只是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地把淑仪带回来了。”梁妙轻声打破空气里有些凝滞的气氛,又和老太太解释了一遍,他们这半个多月不在家的原因。
“我晓得……”
桑老太现在看着眼前模样温婉的曹淑仪,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重新回家来的这个小女儿,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他们只字不提就跑去外省这件事了。
张了张口,桑老太顿了一下,这才把卡在喉咙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淑仪,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老太太竟是紧张得话都有些说得吞吐了。
曹淑仪缓慢地抬起头来,从来到村子里,进了桑家的院子,到进屋坐在这一张桌子面前,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她的心忽然间平静得像是没有一丝风吹过的湖面。
“谢谢您的关心,我一直都挺好的。”
曹淑仪开了口,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可落在老太太的耳朵里,却只有那回答的一板一眼的话里无尽的疏离。
桑老太的胸膛间止不住地升腾起落寞的情绪,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淑仪才刚刚回到她的身边,一切都急不得,得慢慢儿来……
“这边很冷吧?你穿的都不厚实,坐在这儿肯定怪冷的……”桑老太不住地打量着曹淑仪,看着她身上单薄的棉衣,心里又抽抽地在泛疼了。
去拿炭火的桑江年还没有回来,桑老太说着话,心里担忧着曹淑仪会冷着,她已经有些坐不住地站起身来往院子里的厨房那边望过去:“你大哥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正说着桑江年,他就已经灰头土脸地拎着一蛇皮袋东西从厨房里去而复返了,他嘴里还扯着嗓子叫嚷着:“妈——怎么一袋子碎炭,您老还要藏的这么严实啊……就算是有人来偷东西,也是偷粮食啊,谁没事儿会去动这玩意儿……”
听着他这番话,桑老太眉心狠狠一跳,要不是脑子里的那根绷的弦还在告诉着她——今天小女儿面前,第一印象得做到最好,可不能冲家里人发脾气,万一吓着了淑仪可怎么办……
桑老太反复在脑海里控制住自己,所以在看到桑江年一脸乌漆墨黑地拎着蛇皮袋进来时,她压抑得脸色都有一点儿扭曲,这才控制住骂人的冲动。
“……这大冬天的,这玩意儿可不就金贵。”桑老太暗暗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夺过蛇皮袋,迅速地把碳倒进了炉子里点火烧起来。
桑江年乖觉地把火炉放在了曹淑仪和梁妙中间。
曹淑仪看着点燃了火果然温暖了不少的火炉,心里还是有些困惑,这种炭应该也是价格不算昂贵的。
她虽然不太了解桑家的经济状况,但在g省的时候,曹淑仪也是看过梁妙对几个孩子的教育并不是那种拮据式的,平时的花钱状况也没有到买不起一个火炉和炭火取暖的地步啊。
在这种问题,曹淑仪自然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问出来,她默默地压在心里,打算等以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来问问梁妙。
桑老太见到曹淑仪真的肯过来见见他们,心里头忐忑一阵过后,却是高兴的不得了,她还捞了一只大母鸡,扭了脖子准备烧水去杀鸡。
“奶,这不是咱们家下蛋的母鸡吗?”
桑蔻看着桑老太在院子里忙活了一阵,不由跑过去看了两眼,这才发现被桑老太割了喉咙放血的鸡,可不就是他们刚才在院子里围观的那只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