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我得多给她留点
两人又安静了几分钟,时茉就看到远处有两束远光灯探了过来。
白色采访车逐渐显现出它的轮廓。
“梁哥来了。”
宋勉也看到车了,他嗯一声,却没有立即抽身回去的意思。
SUV在路旁缓慢停靠,时茉拉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回头跟宋勉笑了笑,“我走啦。”
宋勉双手抄兜,点了点头。
时茉刚系好安全带,玻璃窗又被人敲响。
梁凯帮她降下车窗。
宋勉站在车外,垂眸看着她,“等你把这期节目忙完,我就带你去吃清海市最好吃的小龙虾。”
时茉怔怔地回望着他,喉咙猛然哽塞住,她只能抿嘴一笑。
宋勉后退两步,接着转身,不疾不徐地往小区里走去。梁凯没有立即启动引擎,静静等着时茉的指令。
而时茉望着宋勉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小区的入口处又只剩下一道闸口,时茉的声音才若隐若现,“走吧,梁哥。”
听到时茉的哭腔,梁凯着实吓了一跳。
和时茉工作几年,梁凯从没见过她哭。这小姑娘坚强起来比一个男人还要狠。
暗访乞丐帮,差点小命不保。揭露一个黑心工厂,身份暴露,躲了整整三个月。
采访中更是能遇到各种奇葩事件。被一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妇女追着打骂,还曾差点被一个中年偷窥狂猥亵。
这些遭遇别说是搁在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身上,就是一个成年男人都能神经衰弱。
但时茉全都扛住了。
就在他以为她无坚不摧时,他居然有一天看到时茉流眼泪。
梁凯觉得有点不太现实,太魔幻,像是看到了一个假时茉。
“梁哥,我刚刚失恋了,我哭一会儿,你别介意。你开你的车,别管我,我哭完就没事了。”时茉一边哭一边跟他解释。
再过几年就到不惑之年的梁凯疑惑了。
不是,这姑娘怎么有点憨厚,还有点可爱呢。
他不厚道地弯了弯唇角,“嗯,没事,你哭吧。”
这对话,就好像请人吃饭一样客气。
昨晚她太痛了,哭都哭不出来。一个晚上的酝酿,再加上宋勉说要带她去吃全清海市最好吃的小龙虾的催化,时茉终于把整个悲伤都呕了出来。
她在梁凯的车上,哭得撕心裂肺。
宋勉的情况要比她好一点,但好不了太多。
回到床上,他试图再睡个回笼觉,但一闭上眼就看到时茉。
她不知道,她骗他时笑得有多假。
辗转反侧时,宋勉放弃了睡觉。他爬了起来,曲起一条腿,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萧朗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手机铃声。他以为是在做梦,铃声闹得不行,他不得不把自己从睡梦中拔了出来。
一边找手机一边想,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这个时间点扰人清梦,真是没素质!
“谁?”萧朗明显心情不太好,声音就像炮仗,一点就着。
宋勉甜甜地叫了一声,“萧哥。”
“又怎么了?”萧朗觉得这人算是废了,没救了,28岁了还整得像18岁一样懵懂莽撞。
宋勉:“萧哥,我整理几首我写的歌,麻烦你帮我卖出去。”
“你不是不卖的么?”萧朗立即清醒几分。
宋勉的手臂压在膝盖上,看着对面的白墙,出声道,“卖吧,还有萧哥,帮我看套商品房。钱无所谓,重点是要适合单身女性居住。”
萧朗警觉,“这些都是给时茉的?”
宋勉也不隐瞒,承认道,“我能给的也就这些了。”
萧朗对着黑夜翻了个白眼,“这些是多少,你算过吗?”
宋勉闷声笑了起来,“她能吃,一顿饭能吃七八个肉包子,我得多给她留点。”
萧朗:“……”
一顿饭能吃七八个肉包子很拽么?
他就见不得他的人栽得这么狠的。
萧朗气得都无语了,“不是,这事你就不能等天亮了再说?非得吵得我不得安宁?”
宋勉毫无愧疚之心,只顾着不厚道地笑。
萧朗直接给摁断通话。
这都造的是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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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采访车顺着通道滑入仁爱医院地下停车场时,时茉早已哭完。
梁凯投去担忧的目光,时茉已经开始咿咿吖吖地吊起了嗓子。
他刚找到一个合适的停车位,一辆兰博基尼跑车高调地打破停车场的沉静,以六七十迈的速度冲了过来,然后一个甩尾,姿势很帅地停在了他们的隔壁。
梁凯:“……”
“梁哥,时茉!”
跑车是敞篷的,时茉一眼就看到李楠楠和她的富二代男友。
时茉见到李楠楠男朋友的机会不多,但每次出场都能惊艳到她。
也许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将李楠楠放下来后,兰博基尼又轰出了地下停车场。
能让清海市首屈一指的企业家的少爷亲自开着几百万的跑车送来上班,梁凯都要看不下去,“楠楠,辞职吧。”
李楠楠面色惊恐,“为啥?”
“辞职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不香吗?”
时茉赞同,“有道理。”
李楠楠冷哼一声,帮忙搬设备,“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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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环境干净整洁。时茉还是第一次来的这里。
在住院部的第五楼,三人找到欧阳怀慕的病房,是一间独立的单人房,大约二十几平米。
欧阳凡和欧阳亦兄妹俩都在,一个坐在病床前,一个缩在陪护床上。
床头边留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映照在欧阳怀慕双眼紧闭的脸上。他的嘴唇呈紫绀色,但两颊却带着不健康的红。
在电话里,她从欧阳亦那边了解到,欧阳怀慕先是咳嗽,夜里十一点半开始烧了起来。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转,在家观察到凌晨三四点,最后不得不送来医院。
见他们来了,欧阳凡坐在座椅上没有动,只是无声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任由时茉三人安静地摆弄着拍摄设备。
这一幕,仿佛在演一部默片。
天不知不觉间就亮了起来。等她看着梁凯取完病房里里外外的景后,突然看到窗户时发现外面有阳光。
整层病房也是一刹那就变得吵闹起来。做卫生的做卫生,量体温的量体温,走廊的尽头,食堂工作人员开始派发早餐,护士抱着医用托盘进进出出。
而躺在病床上的欧阳怀慕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没有因为是新的一天而焕发出新的面容。
原本是那么风度翩翩的一个老人,因为一场发烧而显现出生命尽头枯槁的真面目。
欧阳凡一夜未睡,始终面色凝重地望着床上的老人,眼底乌青明显。经过一夜的折腾,唇周长出了一圈胡茬。
病房被推开,叶青筠手提两个保温桶走了进来,她第一眼便是去看床上的欧阳怀慕。
还没等她开腔询问,欧阳凡先主动说道,“烧还没退,半小时前刚测的,38.6度。”
叶青筠将担忧隐藏地滴水不漏,手里的东西递给欧阳凡后小声说道,“慢慢来,需要一个过程,急也急不得。你们都先去吃早饭,你爸这边我来看着他。”
欧阳怀慕生病,哪怕疲惫写满一家人的脸,但让人解读到的也只有浓浓的担忧,而没有丝毫的抱怨和嫌弃。
叶青筠连寒暄都省略去,不是忘记礼仪,而是顾不上,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丈夫身上。
时茉知道,所以她也没有上前给予任何一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而是静静地站在镜头后观察叶青筠的神情。
风雨同舟了几十载的老夫老妻,看淡了生老病死,也对死亡和分离早做好觉悟,只是还是会有不舍,还是会有遗憾。
叶青筠坐在欧阳凡坐了一晚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轻轻执起欧阳怀慕的手,和自己的脸颊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
时茉想,这么多年来,欧阳怀慕一定无数次地做过这个动作。
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现在,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叶青筠来说,变成了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