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这是成了的意思?
第二期的节目迫在眉睫,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伤春悲秋。哪怕她现在没有食欲,她也逼着自己吃下一份螺蛳粉。继而又埋头在文案里去了。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跟她说再见,时茉也一一回应。
写完一份初稿,时茉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抬起手臂活动僵硬的肩颈。视线往显示器的右下角一瞥,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哇哦,你真的是太棒了时茉。加油,你一定可以扛过去的。你一定要有信心,什么都打不倒你的。”
时茉对着显示器自言自语完,关机,整理桌上的素材。
走出园区大门,深夜里的秋意更加明显。时茉站在路灯下,正要拿手机叫车,刚好一辆空车驶了过来。
“师傅,去锦绣花园。”
出租车启动,接着往左转向主干道,直行而去。
汽车疾驰,路旁昏黄的灯光在车窗上快速划过。
回到锦绣花园,她手里捏着钥匙,却迟迟没有开门。
心头上莫名其妙地跃上来物是人非的念头。
短短一天的时间。
她便和宋勉成了形同陌路般的关系。
后悔了吗?
对宋勉表白心迹。
说后悔也后悔,但说不后悔也不后悔。
在门外站立了几分钟,时茉还是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刚打开,脚还没迈进去,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时茉应声回头去看,又怔住了。
杜妄也有点吃惊,“时记者?你不会是才下班回来吧。”
时茉的视线不自然地错过两人,看向地面,“嗯。”
说着,她便摸到开关,开了灯,先进了房间。
杜妄一愣,回头看身边的宋勉,谁知后者也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门。
杜妄:“……”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谁能告诉他一下。
两人见面,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也行?
杜妄怕自己会被宋勉关在门外,连忙跟着进去,毕竟药还在他手里拿着。
杜妄在门口边换鞋边观察。时茉站在餐桌边,而宋勉却径直进入卧室里。
生病后的宋勉,还真的是……挺有脾气。
他走到餐桌边,将药袋放在桌面上。
时茉忍不住问道,“医生说了什么病?”
“肺炎,急性肺炎。”杜妄答道。
时茉的嗓音偏低,“烧退了么?”
杜妄打开袋子,“刚刚在医院测了,37度8,还有一点烧。这里有额温枪,我专门买的。晚上麻烦时记者再给宋哥测测。还有这个,酒精和棉签,哦,这是退热贴。”
杜妄准备充足,时茉听他嘱咐完不置可否。
“他生病了就是爷,你忍忍他。”杜妄压低了声音,朝次卧的房门努了努嘴,“等生病好了我帮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时茉的嘴角浮着笑意,“嗯,我知道了,再过两小时我就帮他测一下体温。”
杜妄抱拳,冲着时茉作了个揖。
“那他声音呢?是不是等生病好了就会恢复?”
杜妄回答,“医生是说先别急,等肺炎治好了再说。”
“好,谢谢你了。”
杜妄往门口走去,“谢什么,有什么情况你给我打电话。”
房门被关上,一切都恢复沉寂。
时茉盯着手中的药袋看了一会儿,缓缓换了一口气后将药袋里的额温枪和酒精、棉签都拿了出来,剩余的放到餐边柜上。
洗完澡,她看到次卧的门还是紧闭。犹豫了几分钟,她还是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她睁着眼睛。哪怕她一身疲倦,却是毫无睡意。但时茉还是用手机定了闹钟,两个小时后会响起来。
今天她说的那句话,“成年人需要正视离别,学会好好说再见。”并不是她一贯的想法,只是在那一刻突然萌生的。
如果说她对昨晚的事释怀的话,是不大可能的。
但也许不能释怀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在她这里犹如天塌下来的事,可是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庸人自扰罢了。
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不过是留给宋勉她最体面的样子。
想让他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让他不必为被她喜欢上而感到厌恶。
事实证明,她定闹钟是多余的,因为两个小时里她根本没睡着。
关了闹钟,时茉从床上起来,从桌上拿了额温枪。
到宋勉房间前,她两次抬手都没压下门把手。最后,想起杜妄嘱托的,还是一鼓作气,轻声压下门把。
好在宋勉没有把门锁死,她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门。
窗帘没有被拉上,但房间里的光还是黯淡的,时茉等自己的视线适应房里的光线后才走了进来。
床上,宋勉规规矩矩地躺着,被子盖到他的胸口处,双手平放在身体的两侧。
时茉轻声地试探着叫他一声,“宋勉?”
应该是睡沉了,毫无反应。
她走近了,手心探上他的额头。没有烫手的感觉,但时茉依然不放心。
开了额温枪,对着宋勉的额头照了照。“嘀”一声,数字跳跃出——37.3。
时茉不太放心,又重置了一下额温枪,然后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一遍,数字显示的是36.8。
就在她做这个动作时,她没注意到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睁开了眼。
“你在做什么?”
时茉猝不及防,吓得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
等惊愕感过去之后,她又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哑到这种程度,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许久、快要渴死的人。
她听杜妄说过他嗓音失了声,但现在亲耳听到,她的忧虑被推到了最高点。
“你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宋勉皱起眉头,就算房间里没什么光线,她还是能看得到他这个表情。
他又问一遍,“你怎么在这里?”
时茉的心口骤然扎紧,她连按两下手中的额温枪,“我来给你测温度的,杜妄说你发烧了,他让我观察一下你。”
三更半夜出现在别人的房间里,确实是一个不太礼貌的行为。更何况,她昨晚刚刚对他表白过。怎么想,都显得她居心叵测。
宋勉对她的解释未置一词,只是微微转了转身子,“我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
“……”
时茉心口说不出来的沉闷,她捏紧额温枪,往后退了半步,“我马上就走,就是你嗓子,真的没事吗?会好吗?”
宋勉应该是想笑,但他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一截短促的气息。
“没事,你别这么担心。”
对他的担忧,她是厚着脸皮的,就算他不需要她的关心,她也要问清楚他的病情。
“没有声音,你要怎么唱歌?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他的声音是嘶哑的,但语气轻缓,“着急也没用,你别怕,医生说能好。”
“嗯。”时茉的焦虑没有减少多少,但她也只能压着,“我去倒杯水给你,你还有一点低烧,多喝水的好。”
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要解释清楚,怕引起他的恐慌。
宋勉已经坐了起来,眸色深沉地看向房门口。
时茉很快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杯温水,问道,“要不要开灯?”
“随便。”
房门被时茉彻底打开,外面的光透进来更多,基本上能看得清房里。
宋勉坐在床上,两腿大张旗鼓地在被单下盘着,头顶有一戳头发支棱着,像他现在不太好的脾气。
时茉将水杯递给他,宋勉接过来就喝,喝完又将手往前一送,意思不言而喻。
杜妄说他生病了就是爷,一点也没错。
时茉无声地接过杯子,“那你再去睡吧,现在才两点多。”
“你一直都没睡?”宋勉嘶哑着声问道。
“我睡了一会儿了,”时茉撇开眼神,她不擅长在他面前撒谎,“定了闹钟才醒过来的。”
“嗯,”宋勉突然掀开被子,两腿移到床边,是要下地,“接下来你好好睡,不用再定闹钟,我要是难受会叫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从时茉的面前走了过去。
时茉紧跟其后,“你要做什么?”
她的意思是,有什么事跟她说就行。
宋勉边走边回头笑道,“上厕所,你也要跟着?”
一阵马桶抽水的声响后,宋勉打开门,重新回到床上,但没立即躺下去。
时茉马上就往外走。
她有自知之明,不用他赶,要等他赶,那就很难看了。
“你……”
他的嗓音哑得太厉害,时茉听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讲。
“你的第一期节目什么时候播出?”
时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星期六中午首播。”
“几点?”
时茉又是一愣,“11点半到12点。”
“嗯。”
“宋勉。”
宋勉往下躺的动作迟疑一下,转过头来看她。
时茉用力抓紧了玻璃杯,深深呼吸一口,“昨晚的事,我想说一声对不起。”
她没回头看他,但也知道宋勉的视线是往她这边的。
“也、也没什么事,就是,”越想谨慎措辞就越是语无伦次,最后她索性放弃,直白地说道,“你也不用有任何的困扰,我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以后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宋勉垂下视线,沉默了许久才开腔说道,“我知道。”
“好。”时茉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晚安。”
她的手抚上门把,要关门时,她又听见宋勉问她,“你……恨我吗?”
因为声音嘶哑,他的话就变得模糊不清,时茉再次求证他刚刚说的话,“什么?”
“我说,”这次宋勉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恨我吗?”
她听清了,但心头一梗,是说不出的复杂和沉重。
到底还是给他造成心理负担了。
她只安静了两三秒钟便笑道,“昨晚我刚跟你表的白呢,你忘了?就一个晚上,我还不至于变心变得这么快吧。”
反正都被他知道她那点龌龊心思了,时茉干脆就坦白个彻底。
宋勉又低下头去,两手压在两边的膝盖上。
“你放心,我现在都知道你的想法了,绝不会缠着你不放。”她说的时候,心其实很痛,像是被最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划过去一样,但她还是笑出来,“再说你这么好,追你的人肯定有很多,我也不算什么稀奇吧。”
“那你……”
“我很好啊,没事。就是感觉挺没面子的,你也知道,被拒绝,啧,怎么说呢,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但还行,幸好我也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不用担心,我还能承受得住。哈……”
时茉干笑了两声。
在昏暗的光线中,宋勉一直保持着那个低头弓身的姿势。
她的笑最终还是无以为继地消失了,“那我先去睡了。”
说着,她就迅速逃出了房间,替他关上的那道房门,就像在他们之间落下一道泾渭分明的辙。
出了房间,时茉就靠在墙面上,仰着头,毫无意义地盯着一处虚空发呆。
刚才的表现不很好吗?
就这样。
时茉压下眼圈里发烫的酸涩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房门关上的同时,孤独和失落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宋勉躺在自己的床上,心脏仿佛只剩下跳动的功能,机械地一张一缩。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又一次沉沉睡过去。但这次他做梦了。
梦见宋婧刚刚从池塘里爬出来,一身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一根水草还缠在她的脚踝上。
那口池塘正是她淹死的地方。
她还是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披头散发,脸色蜡白,但整个嘴唇都是紫绀色。
“哥,你怎么还不来陪我?我都等你这么久了。”
“哥,我好冷,我在水里泡得好冷,你抱抱我好吗?”
宋勉真真实实地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手,触感如冰一样,他瞬间就惊醒过来。
他的胸膛快速起伏着,睁开眼,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等气息稍微平稳后,他开始回顾刚才的梦境。
十年来,他梦见过宋婧无数次。
或思念,或忏悔,或悔恨。
他的未来和幸福,在十年前见到宋婧尸体的那一刻就被撕得粉碎。
宋婧永远埋葬在那个冰冷的水底,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好好活着?还想追求爱情,追求幸福?
他不配。
宋婧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永远都不会。
对时茉,他这辈子都要不起。
**
星期六,纪录片正式首播。时茉什么都没问,带着拍摄组,一头扎进失恋博物馆的录制中去。
到一天的采访拍摄工作结束,李楠楠匆匆忙忙地赶过来,面色严肃,往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劲头也全然不见,“时茉,你看群里的消息了吗?”
这个时候,能让她看的大概率就是关于纪录片第一期的收视情况。
时茉的心蓦然急速跳动起来,面上还故作淡定,“没有,怎么了?”
李楠楠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手指比划了半天,最后直接把手机递到时茉面前,屏幕亮起了,时茉紧凑过去,看到的是微信群的聊天界面。
一条条聊天记录跃入她的眼帘。
“保持淡定,家人们,截至目前,网站上的点击率已经突破800万次。”
“视频被转了几万次了。”
“Oh,my god,有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相关话题直接冲到热搜榜的……榜十。”
“能上榜都不错了,管它榜几。”
“操,我们居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视频账号,快叫宣发组开通各大平台的账号,麻溜儿的。”
“宣发组的兄弟姐妹呢,快举起你们双手,让我看到你们!”
时茉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到最后,她拿过手机,又把聊天画面往上划,再仔仔细细地重新看一遍,这次她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
看完,她呆钝的表情看向李楠楠,“这是成了的意思?”
李楠楠神色也变得复杂,回想起一个多月没日没夜的连轴转,鬼才知道他们有多不容易。
时茉恍惚间又垂眼看向手机,一时间百感交集。
“怎么样,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有点难以置信。
从没想过会是这么好的结果。
时茉的嘴角刚浮现出笑,她的手机响了。
是洛宁川的来电。
时茉的心跳还像鼓点一样不安地敲着,李楠楠看一眼便笑道,“肯定是来表扬你的,快接啊。”
时茉当着李楠楠的面将电话接了起来,“喂,台长。”
洛宁川未语先笑,“现在还在失恋博物馆?”
时茉一怔,她以为洛宁川会先跟她说第一期收视率的事。
“嗯,已经结束了,正准备回去。”
“晚上要一起吃个饭么?”
时茉似乎一点也不讶异洛宁川的提议。他对自己抱的是什么目的,她很清楚。
她和宋勉表白失败,但不意味着洛宁川就可以上位为她的备胎。
李楠楠离得很近,也听到了洛宁川的话,用口语催时茉,“答应啊。”
时茉从李楠楠那边收回视线,清淡的口吻说道,“不好意思,台长,今晚我还有事要忙,改日吧。”
而洛宁川对她的拒绝也是熟到得心应手,他话锋一转,就把这点尴尬抹得一干二净。
“纪录片第一期算是火了,你知道吗?”
哪怕看到同事的聊天记录,时茉依然还是没有真实感,“具体的数据出来了吗?”
“广视索瑞福的数据还没出来,但野榜上同时段节目是排在前五。”
一个刚开的纪录片有这样的成绩,这是时茉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洛宁川见她没了声,戏谑道,“怎么,还不满意?”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时茉笑道,“我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反应。”
洛宁川说道,“观众又不是傻子,有没有用心做节目,一看便知道。”
“嗯。”
话说回来,也是因为洛宁川力排众议,让她当纪录片的制片人,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台长,谢谢你。”
洛宁川那头沉默片刻后才笑问道,“谢我什么?这个节目我可是一点都没参与。”
时茉郑重其事道,“我要谢谢台长对我的信任,给了我这么难得的一次机会。”
“要谢也很简单,今晚一起吃个饭。”
时茉一哂,突然就哑了似的。
其实她不是不能和洛宁川一起吃个饭,换成电视台其他的男同事,她都好商量。
但洛宁川不一样。
她明知道洛宁川对她有意思,她就不能让暧昧横生在他们之间。既然不能接受,她就要和洛宁川保持距离。
如果哪一天洛宁川对她说,不喜欢她了,她倒是可以和他共进晚餐,她请客都可以。
洛宁川只逗弄了她一会儿又把气氛拉了回来,“跟你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
时茉呐呐道,“我很抱歉。”
“没事,你不用道歉。还有,”洛宁川又切回工作时的正经状态,“要谢的话你就谢张琦,是她极力推荐你的。”
虽然知道洛宁川对她有想法,但洛宁川这种谦逊的君子作风,是时茉没办法嫌恶他的原因。
由此及彼,她也不知道宋勉对于她的喜欢是什么想法。
是否像她这样,对洛宁川的爱慕之情报以宽容和理解?
通话结束,时茉还是有一种犹如做梦般不踏实的感觉,李楠楠笑着拥住了她,“我就知道,我跟对人了。”
时茉压下千头万绪,回抱了李楠楠,“你也是一个好搭档。”
李楠楠一点也不谦虚,“那是,要不然富二代也不会对我这么死心塌地,坦白讲,富二代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时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