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时茉,你敢不爱我一个试试?
宋勉似乎并没有看到她震惊的表情,继续推着行李箱往外走。两三秒钟后时茉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拦住他,“不用宋勉,真的。”
宋勉转过来视线,眼底清清淡淡的,像一片轻飘飘的云。
“我自己能回去。”时茉说道,“过来我都来得好好的,回去我也可以的。”
宋勉像是在叹气,“我跟你一起回去。”
时茉看着他走出房间,猜测着他这么做的理由。
也许是怕她路上再出什么意外,又也许是担心她不是真的想回去,亲自看着她到了清海才放心。
不管是哪个,都无法动摇他要她走的决心。
走到院子时,时茉回头看一眼。布次在家中地位最高,她住的房屋也是最大的一间。
房门上方挂着一只牛头骨,白色的,牛角威严肃穆。一条红色的绸带系在牛头骨的后面。
她最后跟那只空洞的牛头骨照了一下面。
这是诀别,她想。
什么都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比如她和宋勉。
她和他只有这里到清海一路的缘分。
这次回清海还是顺利的,没有遇到石头滚落,购买火车票时也是顺顺当当的。
送到火车站,拉措就走了。
时茉和她拥抱了一下,她很舍不得,虽然时间很短暂,但她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拉措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后要好好对宋勉啊,他真的很好呢。”
这个她没法答应拉措,但时茉还是点点头,模棱两可道,“我知道。”
“走啦。”拉措穿着黑色的长款毛呢长褂,长褂上有一圈五颜六色绣成的图案,很有民族特色。
“再见啊,拉措。”
“再见,时茉。”
拉措走了以后,时茉不由得红了眼圈。
说是再见,可是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见到。
她是怎么去的那个西南小村,宋勉又是怎么给她送回来的。
到了清海南站,萧朗开车来接的两人。
萧朗想在酒馆给他们接风洗尘,但被宋勉和时茉同时拒绝了。萧朗不得不把车开到锦绣花园去。
“有空去我那边把你东西拿走,几千万的家伙,看着怪吓人的。”
宋勉站在驾驶室外,一手按住行李箱的拉杆上,一手扶在车顶,“嗯,有时间就过去拿。谢谢了萧哥。”
这个谢,宋勉其实更想表达的是谢谢他特意到火车站接他,但萧朗会融会贯通,他以为宋勉说的是他给时茉出的主意,才得以和时茉最终修成正果。
萧朗意味深长地冲他飞了飞眼,“不客气,这都是哥们应该做的。”
宋勉知道萧朗误会了,但他也懒得解释,跟萧朗做解释不是一时半伙儿能解决的事。
“你回去吧,车开慢点。”
萧朗在打方向盘,朝他摆摆手,小车开始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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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以为这次离开要很久才会回来。实际上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也产生和这套房间久未谋面的错觉,以至于,灯光亮起来时,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熟悉又陌生。
她背着包进来了,宋勉也跟着走进来,但他的行李箱却被留在门口,宋勉也没有要将它推进卧室的意思。
所以,到此就要结束了吗?
“你先去洗个澡,我出去一趟。”
说着,宋勉转身便要走。
就像最后的那根保险丝断了一样,时茉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慌里慌张地抢过去,从他身后抱了上去。
“我错了,宋勉,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别这样。”
从他知道她骗了他以后,他一句诘问都没有。回清海的这一路,他也是极尽地照顾她。
但时茉很清楚,这是他最后的包容和仁慈。
眼泪从紧闭着的眼角冒出来。
“我不爱了,行不行?”
时茉尝到了心如刀割,不单单只有痛,还有不甘心的恨,她哭道,“我不爱你了,你别这样对我,行不行?”
如果爱他的代价是要失去他,那她情愿不爱了。
早知道不能爱,是她自己偏要一意孤行,现在变成这样的局面,就该她来买这笔单。
“宋勉,我投降,我认输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追着你,所以你也别再离开了好不好?”
宋勉维持着被她从后面抱上的姿势,缓慢又僵硬地转过身来,目光木然且直接地看着她。
仿佛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时茉阖了一下眼,泪水断了线一样往下坠,“我不会再黏着你,你别再走了,留在这里,留在清海,行不行?”
宋勉面容硬朗,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的胡茬越发的长而乱,疲态之中竟有几分难掩的沧桑,再开腔时他的嗓音有点哑,“不是这句话。”
稍稍想一下,时茉很快便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哪怕很痛苦,她也可以很慷慨地再一次承诺道,“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不再爱你了,我不爱了……”
泪眼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他在篮球场上带球过人,最后轻轻跃起,投篮,球进了,他一脸灿烂又开怀地笑着。
眼泪跌碎,她编织了十年的梦境也同时破碎。
他原本是她灰暗人生中的救赎,最后的一点希冀和温暖。现在,他亲手将她再次推入黑暗中,让她一个人去挣扎,去流亡。
眼泪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只见到一道黑影猛地压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后脑勺被人紧紧扣住,嘴唇上碾着陌生的触感。
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止了。
不过两三秒钟,宋勉便放开她的唇,呼吸也很紊乱,嘶哑着声问道,“你敢不爱我?”
时茉双眼迷离,茫然地看着他。
男人勾勾唇角,眼神就像冰碴子,毫无温度,“时茉,你敢不爱我一个试试?”
时茉没有任何的反应。
宋勉想要叫醒她,却又很稀罕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他松开她的后脑勺,头抬了起来,“我现在出去是要给你买点吃的去,这个点叫外卖至少得一个小时才能到。你先去洗澡,洗完我就回来了。”
说完,宋勉兀自往外走,留下时茉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一直到进入电梯轿厢,看着数字往下跳跃时,他的心脏才后知后觉地剧烈又快速地跳动起来。
重新回顾了一下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说呢。
感觉除了蠢还是蠢。
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其实时茉说从今往后不再爱他,也不会马上就能放下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忍受不了她说这种话。
哪怕是一句根本就不现实的话。
明知道不可能,但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反应?
时茉会不会也觉得他这反应很蠢?
宋勉想着想着不禁又笑了起来。
这趟跟时茉一起回清海前他便决定,和她试一试。是他事先没有跟她说清楚。
如果有人说他不怕死,那是因为他还没到真正死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
一直告诉时茉要迷途知返,可当时茉真的要抽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害怕了。
宋勉想完这些,突然又抬起手指在唇面上触碰了一下。
怎么说呢,有点不大厚道。都没问她愿不愿意。
刚才是一时情急,而且亲的时间也很短,但就是短短的两三秒的接触,那种触感到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得到。
软软的,香香的。
只是脑海里又闪过时茉梨花带雨的模样,他的心又紧缩在一起,疼得厉害。
他不仅蠢,而且真的是很混蛋。
电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抵达地下一层,轿门往两边收起,有人进来时,宋勉才发现自己忘记按了一楼的按键。
而时茉那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宋勉走了有几分钟了,她还呆立着,身体还无法动弹。
她先是笑了一下,接着便转身,蹲了下来。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哭了有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静。
虽然刚才她被吓懵了,但不代表她毫无意识。相反,全程的记忆都是清晰的。
包括他扣她的后脑勺,他吻她的唇,还有,他说的话。
时茉细细回味着他说的话,包括他对她做的,再抽丝剥茧一般细细推敲。
其实他的意思不是很难拆解,如果按照正常的思维来想的话,但她是真的不敢这么想。
宋勉愿意接受她?
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他只是让她继续爱着他而已,其它的都没讲,那她又该怎么理解?
想得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时茉干脆不想,打开行李箱和背包,往外整理行李。
整理完,宋勉还没回来,她便拿了换洗的衣物,放了一浴缸的温水,将整个人都沉没了进去。
泡完澡,她的发尾还垂着水珠,却见到宋勉不知道什么回来,“洗好了就过来吃东西。”
原本她还有几分别扭的羞赧,毕竟他刚刚还夺走她初吻,时茉想,他多少对她是有一点愧疚的吧。
但是不。
人家就是这么能扛得住。就听他声线平平的这句话,就可以知道他心里根本就是毫无波澜。
时茉:“……”
被霸道强吻的人是她,她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看看人家,这心理素质,多好。
想到此,时茉镇定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正要拿起筷子时,却听到对面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时茉冷着脸,不解地向他投去目光。
“你刚才走过来时是同手同脚的,你没发现吗?”宋勉指着她走过来的这一段路,问道。
时茉顿时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渐渐往上爬升,她屏着呼吸,一对杏眼亮晃晃地看向宋勉。
那眼神过于惊慌失措,让宋勉没来由地暂停了逗弄她的念头,他叹了一口气,“先吃东西吧。”
时茉收回视线,但脸上的热度却是愈演愈烈。
对于不久前发生的事,两人都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谈,只是安静地吃着。
“你的工作真的辞掉了?”宋勉突然开腔问道。
时茉一怔,反问道,“你以为我又在骗你?”
一听到这个“又”字,宋勉立马笑了,“怎么这么爱记仇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骗我?”
时茉拧着眉头,观察了他半晌才没找到他话里的破绽一样,终于收回视线,“辞了,真辞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在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他在问她未来。
“也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时茉压着不断翻涌的情绪,假装淡定道。
宋勉点了一下头,对她的这个打算并无异议。过了一会儿,他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慢慢想,不着急,养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时茉猝然抬起头来向宋勉看去,宋勉刚好低下头去喝粥,她一无所获。
晚上,宋勉没有走,时茉看着他将行李箱推回房间。宋勉在进入房间前突然也回了一下头,“还有事?”
时茉啊一声,差点忘了想要问他的问题,“你今晚不走了?”
“我走去哪里?”
被他反将了回来,时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以为你又要走。”
“这么怕我走?”
宋勉的眼底里勾着一抹浅笑,距离不是很远,很容易就可以看到。时茉深呼吸一口气,很硬气地回答他,“随便。”
“放心去睡吧,今晚我不走了。”
时茉哦一声,先他一步进入房间,并把房门关住。
她背靠在房门上,整个人虚脱了一样。
宋勉不走了。
他留在清海不走了。
可是,为什么呢?
发了半天呆还是想不通,时茉揉了一把脸,决定先睡个好觉再说。
人但凡死过一次但没死成,一定会想通一些事。
时茉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两三个小时前她正式决定不再爱宋勉后,痛苦肯定有,但豁然开朗的感觉也有。
比如,宋勉对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又比如,她和宋勉有没有未来。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就像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宋勉接受她的感情,另一端则是她又在白日做梦。
以往,就这个问题能折磨她一整个晚上不能睡觉,但今晚,很神奇的是,她很快就梦了周公。
这个夜晚是她在清海重逢宋勉后睡过的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早上她是自然醒的,一转头,便看到柔白柔白的光照在窗台上。窗台上那几盆多肉也变得格外花枝招展。
这一觉,她睡踏实了,也睡晚了。时茉一看手机,已经是将近十一点。
走出卧室时,房间里明显有打扫过的痕迹。
时茉微微思忖,喊了一声,“宋勉?”
但无人回应他。
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就这么大,他不可能听不见,除非是人不在。
时茉快步走到他的房间去,抬眼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房间很空,只有书桌旁立着一支吉他。
但就是这支吉他让她的心归了位。吉他在,他也就没有走。
时茉走过去,坐在吉他旁边。
房门“嘀嘀”两声响起来的时候,时茉惊醒一般,立刻站了起来,想要往外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勉就站在卧室外,提着两大袋塑料袋,看样子是刚从超市回来的。
“我……”时茉指了指后面的吉他,“我来看看吉他。”
宋勉提着东西转身,“起来了就过来帮忙。”
“哦。”
“时茉。”宋勉叫她。
时茉抬头看着他。
“我昨晚说过了,我不会再走了,以后都不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