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自以为是地把她算在了他的人生里
宋勉坐了起来,一把抢回外套,“看够了没有?”
宋婧连鸡腿都忘了吃,顾着吃惊,“哥,你这毛衣哪里来的?这么丑怎么也穿上了?”
那一刻,时茉仓惶无措的眼神和宋勉的撞上,但一触就走。
红色从她的耳尖一路蔓延到她的脸颊、脖子。
宋勉似乎感觉不到难为情,坦然说道,“情人节那天有人送我的。”
那几个男生也没话说了,“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拼。”
“我记得高一那年有女生送你内裤,你不直接给人退回去了么?”
“不是,这谁送的啊,这也送得出手啊,也太自信了一点吧。”
“哈哈,这毛衣织得,绝了。”
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都是实话实说,但时茉还是感到如芒在背。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么用心织出来的毛衣穿在他身上会这么丑。
两边的肩线一高一低,袖子大小不一,漏了针的也就不说了,最难堪的是毛衣织短了。
她以为买的毛线够织一件毛衣了,因为那时她凑的钱只够她买那些毛线。
宋婧嫌弃道,“还不快点脱了,这样的衣服亏你也穿得出来。”
一群人还在嘲笑那件毛衣,时茉安安静静地合上饭盒,头也不回离开了那片桃树林。
午后的阳光金黄的,温温柔柔地照了下来。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覆盖着群山峻岭,山上的白云轻飘飘的,一团又一团,像极了甜甜的棉花糖。
时茉看着看着,嘴角便弯了起来,眼底的泪意也冒了出来。
“时茉。”
时茉的身体一震,没有回头。
宋勉几个大步便站到了她的身边。
时茉的余光往下瞥,他又穿上了那件运动外套。那个瞬间,她竟感到无比安心。
“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时茉装聋作哑,“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我又不认识他们。”
宋勉侧过身来正对着她,目光温和,声音轻柔,“毛衣你织了多长时间?”
时茉眨了眨眼睛,慌乱顺着血液在全身流淌,但她还是假装无辜,“什么毛衣?我怎么不知道?”
宋勉不想和她兜圈子,没给她留下任何撒谎的机会,“那天晚上我去你书包里找英语词典,看到那张卡片了。”
时茉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收回茫然又胆颤的目光,虚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宋勉突然发笑。
刚刚一直隐忍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颗一颗地坠了下来,“我不该送你这么丑的毛衣,害你被你同学嘲笑。”
这眼泪像是砸在宋勉的心头上,一颗就砸出了一个坑,他更加温柔说道,“你说的不对。”
时茉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疑惑地看着他。
宋勉的眼神专注灼人,“我要是不喜欢这件毛衣,今天我为什么还要穿它?”
“只不过,”宋勉笑道,“下一次能不能织得再好一点,至少大小也要合身才行。”
时茉瞬间破涕为笑,“我学织毛衣的时候才十岁,我妈又在三年前去世了,我实在找不到人来教我。”
宋勉的笑容逐渐凝固,喃喃低语道,“我们的时茉真是命苦。”
时茉的表情也僵化了,一不小心便跌落在了他复杂又灼热的眼神里,她的心跳很快,像是有四只马蹄疾速在上面飞踏。
不知道过了过久,时茉才猛然惊醒,仓促地移开视线。
宋勉也是顿时清醒,他咽了几次唾沫,还是口干舌燥,“那个,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午饭,我陪你去那边阴凉的地方,你快点吃。”
时茉的心还在悸动,懵懵懂懂中她点头答应了。
在一棵桃树下,宋勉拉着她坐在草地上,“为什么想起来给我织毛衣?”
时茉味同嚼蜡地吃着面包,一时间竟找不到说辞。
宋勉支起一条腿,模样慵懒闲散,“还是在情人节那天。”
时茉拿着面包都忘了往嘴里送,进退两难。
“如果我没发现那张卡片,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
宋勉秋后算总账的架势,让时茉无处遁形,但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放假时我一直住在你们家,叔叔阿姨对我也很好……”
宋勉打断她,“就我爸我妈对你好,我对你不好?”
“好,当然好。”
急急表明后,时茉在他眼里清楚看到捉弄人的神色。她扭开头,“我想送点东西给你,以表示谢意。”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实在是无以为继。
今天她梳了个高马尾,一缕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刚好落在她的脖颈上,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鲜嫩,看得宋勉差点挪不动视线。
知道她脸皮薄,也知道她口不对心,宋勉到底是放了她一马,没把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捅破。
现在也不是捅破的时机。高考,还有即将到来的离别,太多的不确定,他必须步步为营,细细盘算。
他想过了,她还要念两年高中,但这里有宋婧,还有他的父母,都可以照顾她。
等她上了大学,他已经念到大三,到那时他就可以自己照顾她。
他先她两年大学毕业,两年时间他一定会脚踏实地好好工作,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那时春光烂漫,草长莺飞,意气风发的少年自以为是地把身边的女孩算在了他的人生里。
那年的桃花林,那天的阳光,还有那件被他穿在身上的毛衣,以及想象有她一起的未来,统统被他封存进了记忆的隧道里,泛了黄,成了他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和伤痛。
旧回忆浮浮沉沉,时茉像坐在一艘小船上摇摇摆摆,逐渐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靠近宋勉,“我没钱给你买情人节礼物,只能给你织一件毛衣,其实我是想给你织一件很好看的毛衣的。那件毛衣那么丑你都要,这个吉他,”她重重地拍了拍琴箱,“你不是很想要吗?怎么不要了,嗯?”
在时茉看来,宋勉拒绝她的吉他,是因为他无法接受的是她这个人。
时茉的心开始往下沉,没着没落地慌乱。她是醉了,但她的意识还保留着清醒的部分,“送吉他给你,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宋勉,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自由的。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宋勉的眼睛狠狠盯着她,嗓子紧得像扭不动的发条。
“宋勉,我没变,不管十年、二十年,我还是那个我。”
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偷偷喜欢你的我。
宋勉低下头,伸手接过了吉他,一把提了起来,拉开拉链,把吉他从琴箱里掏了出来。
“想不想我唱歌给你听?”
时茉忍着悲喜交加的情绪,点头。
宋勉拖过来一张办公椅,“你先坐着。”
时茉依言坐下。她也快没力气站着了,头胀得厉害。
“想听什么歌?”
时茉噙着笑,张口便是,“《最天使》。”
宋勉的手指压在琴弦上,调试了几个音后便划下一个音。
“最好的那个天使,我最熟悉的字是你的名字
我们会有大大的房子,你会送我一首小诗……”
那天晚上,宋勉带着一把名贵的吉他、一个醉了酒的人回到锦绣花园。
时茉被喂了解酒药后,乖乖地躺在床上,盖好薄被,还笑着对宋勉道一声晚安。尔后闭上眼睛,嘴角还上扬着就睡着了。
宋勉关上房门,走到阳台上,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