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在傅家长大，当然明白子嗣对于豪门家族的重要性。

　　念头一转，他便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

　　孙鹤回国后，感觉身体更加疲惫，经常一睡不起。

　　沈初柔知道，这是心衰晚期的症状之一，嗜睡。

　　她暂时放下所有的工作，专心陪在父亲身边，默默祈求上天，让父亲多陪她一些日子。

　　可是一次洗澡，孙鹤摔倒在浴室，又昏迷了过去。

　　坐在病床前，握着父亲的手，沈初柔满脸自责。

　　“爸，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呀，不然我可怎么办啊。”

　　孙鹤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听不清楚，想要凑过去，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知道过了多久，说话的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

　　“爸，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醒过来看看我吧。”

　　是女儿的声音。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看不清楚。

　　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女儿的轮廓。

　　他想要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手却用不上力气。

　　他知道，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

　　“初柔……”

　　沈初柔抓住他的手。

　　“爸，你终于醒过来了，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我让医生来看看。”

　　孙鹤转动着看不清楚的眼珠。

　　“好孩子，下辈子，爸爸一定照顾好你，不把你弄丢，不让你受苦，下辈子，你还做我的女儿，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沈初柔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爸，不要离开我……”

　　孙鹤用尽全力，握紧女儿的手，想要安抚她。

　　可女儿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他的手背上，他难过的开不了口。

　　“初柔，别哭了，坚强一点，你这样，让爸爸怎么安心的走？”

　　医生听到护士说孙鹤已经醒过来，来到病房为他做检查。

　　检查完后，医生有些为难的看向沈初柔。

　　“你父亲的心脏衰竭速度越来越快了，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孙鹤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然有所感知：“还有几天？”

　　医生低头看着他，沉声开口。

　　“一周左右。”

　　孙鹤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沈初柔坐在他旁边，不敢离开。

　　她还是不能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

　　她抱紧双臂，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陆云琪赶到医院，看到她已经哭到双眼发肿。

　　“初柔，你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垮掉。”

　　“是啊，我不能垮掉，不能再让爸爸为我担心。”

　　她看向在昏睡中的父亲，低垂下眼睛。

　　等到父亲再次醒来时，她已经不再掉泪了。

　　“爸，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听着女儿沙哑的声音。

　　他知道她已经哭了很久了。

　　“初柔，你跟景言，一定要好好的。”

　　她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我们很好，这几天他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今天有事才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

　　心衰晚期，孙鹤昏睡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要多，即使醒过来，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又昏睡过去。

　　守在病床前，沈初柔惨白的脸上，看起来疲惫不堪。

　　叶景言处理完紧急的事情，又赶过来陪着她。

　　再一次醒来时，孙鹤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嘶哑着声音问：

　　“初柔，现在是晚上吗？”

　　沈初柔明白，他这是看不到了。

　　在梦里，孙鹤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朝着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让他跟她一起走。

　　他这一生，从失去妻子的那一天起，就在无边的痛苦中挣扎。

　　那种疼痛，从来不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分毫，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他把脸转向沈初柔，黑暗中却看不到她的模样。

　　“初柔，我看到你妈妈来接我了，我终于要跟她团聚了。”

　　他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呼吸道却突然一紧，便剧烈的咳嗽起来，瞬间，红色的泡沫血便充满了氧气面罩。

　　“爸！”

　　沈初柔失声大叫一声，扑到他身上。

　　叶景言赶紧按铃呼叫医生。

　　护士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到病人咳成这样，立刻把主治医生请了过来。

　　病房里的人，来去匆匆，只有沈初柔，呆呆的看着父亲。

　　那瞬间，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无边的深渊里挣扎。

　　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父亲要离开她了。

　　永远，永远的离开。

　　叶景言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

　　“走吧，我们一起去急救室等伯父。”

　　沈初柔却像没听到一样，任由他搂着自己往前走。

　　不知道等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叶景言急切的上前：“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深深的吸了口气，摇摇头。

　　“抓紧时间，跟病人做最后的告别吧。”

　　听到这句话，沈初柔差点倒了下去。

　　叶景言赶快扶住她。

　　“我们去送伯父最后一程吧。”

　　他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急救室。

　　孙鹤躺在手术台上，毫无生气。

　　“爸。”

　　女儿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意识，他缓缓睁开双眼，却看不到女儿的脸。

　　“初柔……”

　　他艰难的叫着她的名字。

　　“爸爸，我在。”

　　他握着女儿的手，想要给她最后一次力量。

　　“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沈初柔用力的点头。

　　他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真希望，你出生那天，我能陪在医院啊。”

　　沈初柔感到心脏传来窒息般的疼。

　　那些遗憾，折磨了父亲一辈子啊。

　　失去妻子，丢失女儿，那样难以言喻的痛苦，犹如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将父亲一辈子都困在牢笼里。

　　所以他才会在漫长的自我折磨中，得了这样的病。

　　突然，孙鹤露出释怀的笑容。

　　“不用为我伤心……”

　　“我就要跟她团聚了，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滴——

　　旁边的仪器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孙鹤就这样离开了。

　　沈初柔哭到昏厥。

　　叶景言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慰。

　　“初柔，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