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相沫从酒店一路奔回别院。她很想告诉陶阡,对不起,她不知道徐曜曾经去揭过他的伤疤。她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会借题发挥的伤害他。她会向他道歉,向他说明自己八年来的愧疚。她还想告诉他,她也没有忘了他,她还爱着他。
书房的门是打开的。
纪相沫喊着陶阡的名字跑进书房,她看见陶阡坐在桌后,满怀欣喜的走过去,不等说出自己的心声,却听见他的电脑里传来久违的声音。
“这是陶阡……”
“我男朋友……”
“我们一起做……”
电脑被外力直接盖住,里面纪相沫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相沫双手按住电脑,看到电脑旁边的U盘,心被狠狠的刺痛,她看到陶阡微红的双眼,看到他的厌恶、失望、疑惑和夹杂着的恨意。
“我可以解释。”纪相沫的语音微颤,心里的恐惧如同那年的夏天。
“解释什么?”陶阡的声音冰凉刺骨:“我竟不知道,你还有留着这些东西的爱好。”
纪相沫疯狂摇头:“没有!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想的是什么?”
“我……听我解释好不好?”纪相沫不敢猜测陶阡的想法,语言苍白无力
陶阡站起身轻笑一声:“解释,你为什么会有底片?解释,你为什么会让徐曜得到这些东西来找我?还是解释,你拿这些东西还想做什么?”
“不是!”去抓陶阡的手臂,他的躲闪使得她彻底心灰意冷。
纪相沫解释说:“夏愉拿这些威胁我,我只能从她手里把这些东西买下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我不想让她再威胁我们了。”
“我们?”陶阡觉得好笑:“你和我在这件事上从来都不是站在一起的。”
纪相沫心急,眼眶含泪:“你信我吗?”
“我信。”
纪相沫开心的笑了,但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陶阡说他信,但是他的表情告诉她,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你别这样。”纪相沫向前一步终于抓住陶阡的手臂,卑微恳求道:“你别这么看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留着这些东西,我应该毁了它。对不起,阿阡……”
“好了。”陶阡冷静的态度让人心寒。
“哭什么?嗯?”陶阡双手覆在纪相沫的脸上,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纪相沫目光流转,微微摇头。
陶阡想要擦掉纪相沫的眼泪,可是她的眼泪如决堤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渐渐失去了耐心,松开她,淡淡的说:“我尝试慢慢放下以前,可是我做不到。纪相沫……”
陶阡最后叫了一声纪相沫的名字,失望至极的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沉默代表着他心底已经波涛汹涌无法抑制的愤怒。
“阿阡!”纪相沫回头想去抓离开的陶阡,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抓住。
他们再一次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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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问雁退隐的股东大会照常举行,答应出席的陶阡照旧出席,给了老太太十足的颜面。在这之后,纪氏内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纪令山的的平和福利院基金会事件重新发现新的证据,随后是纪相成意外去世的消息又被提出来,纪令山因此落得更大的骂名。纪氏董事会为了保护纪氏的声誉,又将纪令山从纪氏撤职,恢复以前没有实权的样子。
纪氏的生产部门接二连三发生事故。郑子辰在国外自己创业时,其公司有员工发生猝死事件被扒出,间接导致纪氏的形象问题。
纪相沫从来不知道郑子辰还有这样的经历,大吃一惊的同时,只能尽力不让郑子辰成为口诛笔伐的目标,依照董事会决定暂时停他的职。
王义的电影取得不错的成绩,为了不让纪氏的危机波及到他热映的电影,与纪相沫划开界限。
纪氏的所有合作工厂和经销商也都逐渐取消合作,纪氏刚刚准备一展拳脚的商业计划全部搁置。
这是纪氏的风波。
纪相沫本人的风波来的也不小。除了老生常谈的八卦,最新的影响是她与雅艺老板陶阡的婚姻亮起了红灯。理由是,有狗仔拍摄到了纪相沫夜会男子晨归的视频,约会的男子姓徐。
纪相沫无法否认这个视频,因为她确实找过徐曜询问三年前他去见陶阡的事情。徐曜向她坦白,他是在三年前偶然得到的照片,当时他以为是陶阡拍摄的照片一气之下去到海外找到陶阡质问。照片来自于一个匿名邮箱,他因为当时着急所以没有来得及调查邮箱的地址。三年过去,已经找不到关于邮箱的一切线索。
当晚,纪相沫难过的不知回去如何面对陶阡,徐曜又担心喝了很多酒的她在路上发生意外,所以留她在家中休息,没想到有人跟踪拍下这段视频。尽管纪相沫和徐曜同时发布声明否认网传“出轨”新闻,但是标签一旦沾上就很难揭下来。
当初的恩爱秀的有多大,现在的她就有多狼狈。
纪相沫突然明白,这应该就是陶阡的最终目的吧。当初自己对他做的一切,他加倍奉还给了自己。
顶着纪氏和精神的纪相沫没有想象的那般脆弱,她还能够站起来,用弱小的身子拖着纪氏一步一步往前走。真正压垮她的是最致命的一个电话。
沈问雁,病危了。
纪氏进入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中,沈问雁刚刚退隐便经此风波,丧孙之痛和对孙女的诋毁让她见识到了舆论的啃噬力量,最后一口气没喘上来旧病复发。
此时距离纪相沫与陶阡决裂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纪氏和纪相沫同时陷入水深火热的混沌中也有了一个月的时间。
叶芊芊匆忙跑来医院。
重症监护室病房的门口,有沉默的家属也有痛哭流涕的哭嚎。她在指定的病房门口前看了很久,终于在病房附近的安全通道门口看见坐在地上蜷缩的纪相沫。
她的衣服已经很多天没有换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凌乱的头发挡住她枯黄的脸和满是担心的双眼。
叶芊芊走过去蹲在纪相沫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相沫。”
纪相沫缓缓抬头,脸上的泪痕干了很久,不知道她是昨天哭的还是刚刚才哭过。
“你来了。”纪相沫艰难的扯开嘴角,干裂的唇被扯出血痕。
叶芊芊连忙从帆布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给纪相沫,抱歉的说:“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奶奶的手术怎么样?”
纪相沫说:“手术顺利,还在观察。”
叶芊芊左看右看,问道:“叔叔和阿姨呢?”
纪相沫说:“他们等到手术结束,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她抬头喝水,不知是渴了多久,一晃一瓶水都被她喝光。
叶芊芊心疼纪相沫,从包里拿出一个坐垫直接铺在她的屁股下面按着她坐下。
“这种地方没有家属的位置,你想陪着奶奶就坐垫子上。”说完,叶芊芊坐在纪相沫旁边的地面,又拿出一些面包和牛奶,撕开包装,插上吸管给她。
“多吃多喝,你现在不能垮。”
有些朋友会给人安慰,有些朋友会给人力量。
叶芊芊对纪相沫来说是后者。尽管她是记者可以妙语连珠发出不同的安慰的声音,但是她更了解纪相沫当下的心境,为她准备她需要的一切,做她最可靠的精神力量,让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只专注眼前的担忧。
“谢谢。”纪相沫由衷的感觉叶芊芊没有过多的问话,只是默默的陪伴着她。
等着纪相沫吃了点东西后,叶芊芊让她先小睡一会儿,自己去医生办公室找沈问雁的主治医生问问情况,从办公室出来后,她意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立刻躲到一边,从墙的另一边探出头去,死死盯着正在自动缴费机前缴费的西装男人。男人离开后,她又悄咪咪的跟上去,最后停在心血管科室的住院处。
秦文林?他怎么在这?叶芊芊迅速拿出手机拍摄秦文林走进病房的情景,照片拍摄清晰,可以清楚看到秦文林的五官。
纪相沫在走廊靠墙坐了一会儿,看到叶芊芊回来,问她:“医生怎么说?”
叶芊芊将手里的检查单一股脑的全给纪相沫,说:“病情还在,但是很稳定,你不必担心。”
常年陪着沈问雁住院看病的纪相沫基本能够看懂沈问雁的病情检查单,看着检查单的结果肯定医生没有骗自己,沈问雁的手术状况很稳定,只要能够挺过重症观察,这次她老人家也能够化险为夷。
叶芊芊坐在纪相沫旁边,随口一问:“天哲知道奶奶的状况吗?”
纪相沫点头:“我没有瞒他,他买了最近时间的机票,要明天下午才会到。”
“正好,大小伙子回来还能帮你的忙。”叶芊芊试探性的接着问:“你老公,不来啊。”
纪相沫想起已经一个月没有见的陶阡,微微摇头:“他很忙。”
叶芊芊皱眉:“他再忙能抵得过奶奶手术吗?奶奶重病的消息都成了新闻,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个孙女婿可真会当。”
纪相沫尴尬一笑,掏出手机给叶芊芊看。上面是纪相沫的转账记录,是别人给她转的。每天都有资金入账,金额还不小。
“陶阡?”叶芊芊问。
纪相沫点头。
叶芊芊更觉得陶阡可耻:“你们纪家用得着他的破钱!”
纪相沫:“奶奶出院稳定后,我会把钱都给他。”
“别给!有一分算一分,这都是你们的婚后财产。”叶芊芊叨咕着:“你们俩结婚突然,肯定没有婚前财产协议吧。找个律师,算算你能够分到陶阡的多少财产。”
纪相沫被叶芊芊逗笑了。
重症监护室的走廊生死各异,从早到晚,生与死的矛盾不不断冲击着。
劳累了很多天的纪相沫靠着叶芊芊渐渐睡过去,叶芊芊轻轻推开她靠住墙壁,外套盖在她身上后,拿起手机一溜烟的跑去住院部的方向,在白天停下的地方拍下照片。
她以前兼职过狗仔,知道如何看图编话。她把照片发给自己的一个狗仔朋友,随机给他打过去电话。
“呦,叶姐,发的图片是要给小弟一个独家?”
“大独家。”叶芊芊站到角落,小声说:“网上关于陶阡的老婆纪相沫出轨的新闻,你看了吧。”
“看了,豪门恩怨多呀。”
叶芊芊说:“我看到陶阡的助理在医院给别人花钱了。”
“助理花钱?什么意思?医院?那又怎样?”
叶芊芊狡黠一笑:“陶阡助理身现医院,却不是为陶太太的奶奶忙前忙后,不觉得有猫腻吗?”
对方瞬间懂了,笑着说:“一定是照顾见不得光的人。难道是陶老板的情人?”
“孺子可教。”叶芊芊决定暂时舍弃自己职业生涯追求的真实誓言,也要给陶阡狠狠泼上一盆脏水。
叶芊芊笑着说:“绯闻嘛,多造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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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相沫在医院的走廊里陪伴一天一夜,终于有几分钟可以看望的机会,她穿上医护服,站在沈问雁的床边,看着她。
一生要强的沈问雁身上插满了脆弱的管子,喜欢哈哈大笑的老太太现在紧闭眼睛留下生命最后的余晖。
纪相沫什么都知道。
她的奶奶不会像以前那样健康了,可是只要有能给她续命的机会,纪相沫都不会放弃。沈问雁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只要奶奶在,她活着才能有一丝的意义。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一会儿,纪令山和韩茹才到。纪相沫不想猜他们关切的眼神有几分真,几分假,脱掉医护服在叶芊芊的陪同下离开医院。
上了车的纪相沫终于卸下一身的劳累。
叶芊芊想送她回家休息一晚,纪相沫没有同意,她只想在车里睡一会儿,然后去楼上陪着奶奶。
外面的世界太过喧闹,纪相沫本能的回避着,拖着将死未死的纪氏,她实在是太累了。她只想安静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便已经足够。
叶芊芊没有再打扰纪相沫,坐在驾驶位上看着正午的太阳。
以前纪相沫总是坐在操场上看天上的太阳,叶芊芊时常打趣她:“太阳那么毒,你也不怕晒黑。”
纪相沫摇头,她问:“太阳每天升起落下,它会累吗?”
叶芊芊哈哈大笑回复她:“有点文化,太阳东升西落是因为地球在自传。”
纪相沫跟着笑出声:“每次转都是崭新的一天啊。”
叶芊芊难得文艺起来,说:“崭新的一天是伴着希望的日出和浪漫的日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