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相沫按照约定的地方准时到达。
这是一个老旧小区,从年份上看要比邹的的住所还要破旧。
纪相沫调整好情绪状态,一心一意的走进小区,来到五层,敲响房门。
门过了很久才随着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纪相沫一惊。
与高中时代的夏愉不同,现在的夏愉暴瘦几乎脱了相。身上穿的不再是她喜欢炫耀的大牌,破旧的如同在某个随便的二手市场淘来的衣服直接套在身上。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那么多精致的面容,完全与以前不用。
“来了。”夏愉对纪相沫的到来不感到惊奇,松开门把手:“进来。”
纪相沫走进房屋。
屋子本就不大,却被堆满了箱子、袋子。
袋子没有拉上拉链,里面露出五颜六色的彩色劣质衣物,箱子、柜子、还有桌上,都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外卖盒子和泡面盒子没有及时清理,发出馊味。
“你来的有点早啊。”夏愉捡起沙发上的脏了点丝袜扔到一边直接坐下。
“刚联系完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得等一会儿呢。”夏愉懒洋洋抬下巴:“屋子太小,你找地方随便坐吧。”
纪相沫没有坐,目光看到茶几上一个用过的安全防护用品。突然听到洗手间的水声,紧接着走出一个上半身无一物的男人。那人大腹便便,头发稀疏,看到屋子里多出一个漂亮的女人,丝毫没有任何避讳,嘻嘻一笑。
纪相沫皱眉,反感男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偏过头去。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夏愉抽出一根烟对旁边的男人说:“你先回去吧,没看我见朋友呢。”
男人慢悠悠的穿衣服,对背对着自己的女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有钱人。真正的有钱人可比破产的有钱人值钱多了。
夏愉看出男人对纪相沫露出有色的眼神,笑而不语,打开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的烟,猛吸一口,吞云吐雾起来。
“快走吧。”夏愉意味深长的对男人说:“没做完的事,晚点补偿你。”
男人听出夏愉的弦外之音,呵呵笑了几声,拉上衣服拉链,目光在纪相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离开。
夏愉直接说:“我男朋友。”
纪相沫露出“你觉得我会信”的目光。男人的年纪快比得上夏愉的父亲了,哪里会是男朋友,还不如说是解决欲望的工具人。
纪相沫不想与夏愉废话,直接问:“你想做什么?”
夏愉没有回答,抽完了一根烟才缓缓说:“我家破产了,被你前男友不留任何退路的狠狠宰了一顿。我得找你说说理。”
纪相沫:“你要讲理找不到我。你家是被奥良吞并,与我无关。”
“你现在占据着我家广场最大展销位,你是最大的受益者,凭什么与你无关!”夏愉声嘶力竭喊着:“陶阡和冷加铭哪个与你无关!他们毁了我家,毁了我!”
纪相沫镇定的说:“我怨我,但不能碰我的亲人,这是我的底线!”
纪相沫不仅一次后怕。
如果昨天不是自己在老宅,带着威胁意味的盒子很有可能被奶奶或是天哲接到。他们要是接到因此受到惊吓,她绝不像现在这么淡定的来见夏愉。
“你的亲人是亲人,我的亲人就不是了吗?”夏愉恶狠狠的喊着:“我的爸爸自杀了!我的妈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的妹妹也休学了!你再看看我!”
夏愉指着如垃圾堆一样的屋子:“我现在生不如死!你以为我愿意让一个老头糟蹋吗?他会给我钱,只要我陪他睡,他就给我钱!”
“纪相沫!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说着,夏愉一个巴掌挥过来。纪相沫手疾眼快的抓住夏愉的手腕。
“你看清楚!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怨谁!如果你夏家没有偷税漏税遵纪守法,也不至于被多家银行拒绝,被竞争对手直接吞下。”纪相沫甩开夏愉。
本就瘦弱没有力气的夏愉直接被她甩回沙发。
“至于你走到今天是你自己的选择,更怨不得别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纪相沫一点都不可怜夏愉。
夏愉趴在沙发上,凌乱的头发挡住面容。她被纪相沫骂了一顿,哈哈大笑。
一阵带着心酸的笑声后,夏愉突然瞪向纪相沫。
“别以为我不知道,看我落魄,你非常得意。当年我那么害你和陶阡,现在陶阡向我报复,你一定也很痛快吧。”
那时候的夏愉不知道陶阡的身世。如果她知道陶阡的背后有钱有势,她绝对不敢利用纪相沫对陶阡做什么。去年看到陶阡回归后,她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
当时陶阡与纪相沫分手的时候,她就在现场,亲眼看到陶阡被自己耍了之后,愤怒又发不出的样子。看到陶阡和纪相沫恩断义绝的场面她心里暗爽,但也同时看到陶阡对自己仇恨的眼光。
是她目光短浅以为那只是一个男生对自己的憎恶,哪里知道他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搞垮夏家,一点后路没有给他们留。
纪相沫说:“我从来没有痛快过。”
夏愉苦笑:“是啊,你不是他的女人嘛,这种爽快多了,也就不觉得痛快了。”
“我不是。”纪相沫对夏愉说:“他也在恨我,说不定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痛快是假的,痛心才是真的。
纪相沫失去的不比夏愉少,每一次的失去仿佛在她心里划上一刀,艰难愈合。
纪相沫收起心情,对坐起来的夏愉说:“说吧。你威胁我,让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给我钱。”夏愉又点燃一支烟。
纪相沫:“我凭什么给你。”
夏愉吐出烟雾:“两个男人为你卖命,你给我点钱怎么了。”
纪相沫最后解释:“你家破产是商场的事,与我无关。”
“与不与你有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夏愉用烟头指着纪相沫:“得给我钱。”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如果你找我只是这件事话,我们没有没什么可说的。”
纪相沫转身要走,听到身后夏愉笑了一声:“我手里有把柄。”
“你打过胎对吧。”
纪相沫猛得回头,对上夏愉得意的微笑:“是陶阡的。”
纪相沫的指甲狠抠自己的手心,瞪着她:“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夏愉从沙发的衣服堆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扔在茶几上。
“当年的照片和视频我可有备份。这是你和陶阡最耻辱的东西,你给我钱,我把这些给你。”夏愉用力吸一口烟,心情没由来的好,说:“我还可以封口不告诉陶阡。这笔买卖,你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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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阡离开的半个月后,浑浑噩噩的纪相沫发现自己怀孕了。
怎么办?
纪相沫慌张的不知所措,恐惧的乌云笼罩在她头上。她害怕的不得了,无法支撑突如其来的意外降临。她在房间自我躲避了整整几天,她不敢与任何人说自己的处境。她也是个孩子啊,她对不起的爱人刚刚与她分手,她该找谁。
犹豫了很久,纪相沫拨出了她最不想拨出的电话。
满心满脑的只有陶阡,她知道陶阡不会接自己电话,他一定对自己又恨又恶,但是六神无主她没有办法了,只能祈祷陶阡能够回应自己。
号码播出去,回应的是空号提醒。
这个世界里,纪相沫从此失去了陶阡。
只是她不知道,巧合最捉弄人。
在她拨打电话前一个小时,唐思问陶阡如何处理以前的联系方式,心灰意冷的陶阡犹豫着想象纪相沫可能会联系自己,但面临痛不欲生的过往,最后还是心狠下来,随她处理。于是,这个号码唐思直接注销掉了。
好黑。
不吃不喝几日的纪相沫晕倒在福利院陶阡的房间里。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中,徐曜陪着她。
徐曜已经从医生的口中知道纪相沫昏倒的原因,以及她已经怀孕的事实。
“想留吗?”徐曜知道陶阡在纪相沫心里的位置,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纪相沫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哑声说:“帮我随便找个地方,拿掉吧。”
“医院好一点。”
“在医院,我妈妈和我哥哥会知道的。”纪相沫双眼含泪,双目茫然看向徐曜:“我不能再让别人对我失望了。”
那天是个大雨天。
徐曜找到一个私人诊所。
纪相沫在冰冷的床上完成了这辈子最痛心也最对不起陶阡的事情。她在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的时候,心里骂着自己活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对不起陶阡。
从手术室出来。
纪相沫恳求徐曜保守秘密。
徐曜无奈点头答应。
在从私人诊所出来后,纪相沫怕冷浑身哆嗦。就在徐曜准备送纪相沫回家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纪相成和庄岚发生车祸,送到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那一刻,纪相沫的天彻底塌了。
一夕之间。
她失去了她生命中大多数重要的人,她也跟着死了。
从今以后,她不再属于自己,为了奶奶和纪天哲而活是她唯一的支撑。等到奶奶离开,等着天哲长大可以独立,她就会告别这个折磨她的世界。
去到那个无辜孩子的面前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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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相沫怀里抱着文件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地上是冰雪消融的泥水,冰冷的泥浆沾染到她的大衣和里面的长裙。
她艰难的站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文件袋,不让它沾到一点污渍,她已经非常对不起陶阡了,不能再脏了他。她撕开袋子,取出一个U盘,收在大衣的内层里。
这里面是她的“罪证”。
通向小区外面要走过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
纪相沫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突然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巴。
“小美女,你让我等了很久。”
“唔……”纪相沫看不见身后的人,但是从他的声音她听出来,这个是夏愉口中的“男朋友”。
他这一来,纪相沫已经预感自己要遭遇什么。
“唔……唔……”纪相沫双手抓住男人的手,奈何女生的力量很小,根本掰不开男人用力的大手。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纪相沫被男人硬生生拽进了黑暗的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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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阡接到警方电话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请问是陶阡先生吗?”
陶阡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
“我是,你哪位?”
“我们这里是三文路派出所。您的家属纪相沫小姐在外险些遭遇不良分子侵犯,现请你到我所接人。”
陶阡立刻开车来到三文路派出所。
此时是深夜,派出所里鱼龙混杂。
酒驾的、打架的、夫妻矛盾的、偷鸡摸狗的……民警们忙着一个又一个案件,为这座城市的运转努力和默默守护着。
陶阡进入大厅的时候正好碰到民警在处理家暴案件,他快步走到前台告知自己的名字以及要带走的人名,随后被带入到一侧走廊。
纪相沫身上披着民警的大衣,双手捧着装着热水的纸杯,躬身坐着。头发已经混乱不堪,上面还站着泥水干掉后的泥渍。黑色的长裙一侧有被撕破的痕迹,裙子上到处都是因为被拖拽造成的灰色污渍。
她脆弱的如惊弓之鸟,只是旁边传来一声声响,她就哆嗦了一下。
“纪相沫。”
女民警喊着纪相沫的名字:“有人来接你了。”
纪相沫抬起头,看见来人向走过来,一直憋住情绪的她瞬间红了眼眶。她看着陶阡走过来,视线从高变低。
他单膝跪蹲在自己面前,拿出湿巾擦掉她脸伤零星的干了的泥污。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擦好后拿出她手里的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
“走吧。”他拉起纪相沫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冰凉还在颤抖,握着的她的手不禁用了点力气。
身上的大衣还给民警,露出被扯开的衣领和扯碎的衣袖。纪相沫下意识的想躲,被陶阡抓住,直接套上他的大衣。
还需要签字才会离开。
陶阡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此时更加冷酷。
民警讲述着纪相沫险些遭遇强迫的经过。
男人将纪相沫拉入小巷,遭到纪相沫疯狂的防抗。男人兽心大发想要当场直接对纪相沫行不轨之事,纪相沫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大喊着救命,就在男人撕扯她的衣服的时候,纪相沫摸到地上的杂物长棍,直敲男人的头,趁着男人捂着脑袋大叫的时候跑出小巷,碰到好心的阿姨,给报了警。
陶阡签字领人离开。
突然走廊里传来大闹的声音。
陶阡只感觉身边的人浑身一抖,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
要对纪相沫下手的男人头上绑着绷带,骂骂咧咧的要找纪相沫算账。
陶阡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真面目,看他的样子和年龄,再看听他破口大骂的污言污语。淡定的签好自己的名字,笔尖差点穿透纸张。
“我是纪相沫的男朋友。”一直没有说话的陶阡非常坚定的说;“我们走法律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