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相沫睁看眼睛时,太阳光已经直射到陶阡的身体上,陶阡还在睡,脸色好了很多,但没有达到完全恢复。她摸了摸陶阡的额头,谢天谢地,退烧了。
经过一夜一动不动的坐着,纪相沫只感觉全身酸痛,双腿麻木。她不敢吵醒陶阡,轻轻伸了个懒腰。昨天还是面向外躺下的陶阡不知何时已经面向里,鼻尖靠近纪相沫肚子。应该是感受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他蹭了蹭纪相沫的腿,头埋的更深了些。
像个小孩子耍无赖。
以前的时候,陶阡也这样。一有个感冒发烧肯定不要吃药打针,总是蹭着耍赖逃避不想吃的苦药。当时为了哄陶阡吃药,可是费了纪相沫老大的力气,多少个蛋糕都砸进去了。
现在的他早就过了需要别人哄着吃药的时候了,可是习惯不是轻易能够改的。
纪相沫低头轻轻摸着陶阡早已经干了头发,有点享受他寻找自己当作依赖的样子。
可是,她不能沉迷。
在看到陶阡皱着眉要醒来的样子,纪相沫左右看看,最后决定,闭眼,假睡。
陶阡头疼,转身躺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
现在的阳光已经照到他的脖颈处,白皙的皮肤发着光。
他睁眼看的是女人的头发悬在眼前,再往上,是纪相沫靠着沙发闭眼睡觉。光滑的脸,带着一丝丝的紧绷。
他看了一会儿,微微勾起嘴角。
人在睡觉的时候会很放松,可是在装睡的时候会很紧张。
纪相沫的紧紧闭着眼,力气用的大些,睫毛都在轻颤。
陶阡坐起来,靠着沙发,揉着眼角,轻轻打了个哈欠,看向外面的阳光。他坐了一会儿,站起身,看着浑身紧绷的纪相沫,踢了一下她的脚。
“起来。”病人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本是装睡的纪相沫要继续装,依靠着自己早起的记忆,假装自己被叫醒,夸张的打着哈欠睁开眼睛。
装的以假乱真,殊不知已经被某人看出端倪。
“你醒了。”纪相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身体好点了吗?”
陶阡双手插着裤子口袋回卧室:“感冒而已,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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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死了吧。”
纪相沫跟着陶阡去到他办公室,刚出电梯就听到叶芊芊半死不活的声音。
她走出电梯,从陶阡身后探出脑袋,看见叶芊芊抱着一个文件夹,欲哭无泪对秦文林据理力争:“这个成稿不是我完成的,秦助理要是再有问题,可以找直接撰稿人。”
秦文林同样有自己的道理:“对于雅艺而言,叶记者是直接负责人。”
“芊芊。”
纪相沫走过来。
叶芊芊闻声,看见好友来了,好像缺水的鱼看到最后一片汪洋。
“相沫。”叶芊芊深叹一口气,看到她旁边的陶阡,当下有直起腰板:“陶先生。”
“嗯。”陶阡余光看到她们的姐妹情深,经过叶芊芊踏入办公室。
“怎么样了?”
陶阡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说话时还带着鼻塞,本就是清冷的声音由此变的更加寡淡。
秦文林请纪相沫和叶芊芊坐,自己汇报说:“叶记者已经拿来成稿。”
“改了吗?”陶阡拿起桌上的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示意让叶芊芊送来文件夹。
叶芊芊感激的递上文件夹,坐回到纪相沫身边一脸哀怨的看着她。纪相沫冲她笑了笑,安慰她。
陶阡看着采访成稿,面色凝重:“没改?”
叶芊芊赶紧解释说:“改了。”
陶阡挑刺:“我说的是第三个、第五个、第九个问题。还是别扭。”
叶芊芊告诫自己一定要忍着,不要发火。走到桌前,分析说:“三、五、九是贵方要求必须加的内容,关于这三个问题的要求,我们也是按照您的回答进行文本润色,不知道陶先生还哪里不满意,不妨直接说明一下?”
怪不得是纪相沫的好朋友,狂妄。
纪相沫看向办公桌这边,突然和陶阡对上视线。他的眼神不善,纪相沫立刻转移目光。
“这是你改的第几稿?”陶阡合上文件夹问叶芊芊。
叶芊芊被突然这么一问,有一种被主编大人支配的恐惧,磕磕巴巴的回答:“第……三……三……稿。”
陶阡:“前两版成稿是出自采访我的记者之手对吗?”
“对。”叶芊芊感受到了陶阡强大的压迫力。
陶阡叹息:“我为贵杂志感到失望。”
“啊?”叶芊芊懵了一下。
陶阡的话太重,不仅是骂了记者还在诋毁杂志。
纪相沫不想让叶芊芊为难,在旁边插话对陶阡说:“你未免太过苛刻了。”
陶阡的手指点着文件夹说;“你来看看。”
纪相沫走过去拿起文件夹,非常认真的从上到下看完一整篇访问,真诚道:“我觉得没有问题啊。”
“是语气问题。”陶阡勾手让纪相沫过来。
纪相沫来到陶阡的旁边,手里的文件夹被他按到他的身前。
“你看看。”陶阡点着第五个问题的题目和相应的回答内容。
“杂志采访是纪实的东西,这里的语气未免太谄媚了一些。”陶阡背靠椅背抬头看纪相沫,说:“我是受访者,接受采访的目的是客观宣传雅艺。不是让某本杂志和媒体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去奉承。”
奉承?有吗?
纪相沫重新看回成稿,听陶阡这么一提醒确实能够给感觉到一些个人主观性,辞藻过于华丽和追捧,丢失了采访的真正意义。
“好像有点。”纪相沫回头对陶阡埋怨说:“有要求直接说,不说,怎么改嘛。”
陶阡:“……”
叶芊芊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左右。
秦文林在旁说:“已经提醒过了。”
“啊。”纪相沫有点心虚,对叶芊芊轻轻的说:“是你们的失误。”
叶芊芊怎么解释,她也不能说这是她的主编大人要求的语言风格,说什么这种咖位的年轻领导就喜欢这种气盛的词汇,谁知道撞枪口上了。
又要伺候主编,又要满足客户。
她很难的。
纪相沫不敢看陶阡,看了一眼有苦说不出的叶芊芊,心疼她,最后还是看着对他说:“要不,再试试?”
陶阡的头很疼,不想与不专业的杂志继续磨叽,问纪相沫:“你要试什么?”
“重新回答一遍?”纪相沫尝试这问,看到对方给自己甩来的眼刀,立刻改口说;“是挺浪费时间的。”
还有什么办法?纪相沫开始进行头脑风暴。
“文林。”陶阡打断了纪相沫和叶芊芊绞尽脑汁的思考,说:“和叶记者重新定采访大纲。”
叶芊芊喜出望外:“陶先生肯重新接受我们的采访?”
陶阡看了一眼纪相沫,说:“某人用了人情,我不能不给面子。但是这一版,我非常不喜欢。重新再来一次。”
“太好了。”叶芊芊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这次我绝对会让陶先生满意。”
陶阡靠着头闭上眼镜说:“别用那个记者,我非常不喜欢。直接指定你吧。”
“送客。”陶阡的不舒服是写在脸上的。
叶芊芊已经看出他不舒服,不敢多做打扰,跟着秦文林出去。临走时,还对纪相沫偷偷做出加油的手势。
一脸懵的纪相沫:“……”
又懂了什么意思的纪相沫:“……”
纪相沫留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着依旧是痛苦难受的脸色,她说:“我去拿药。”
手臂被后面的人抓住。
纪相沫回头,陶阡已经睁看眼睛看着她。
“我饿了。”他说。
是啊,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们连早饭还没吃。
“我去给你东西吃。”纪相沫说。
陶阡一动不动的看了一会儿她,松开手。
等纪相沫回来的时候,办公室不见陶阡的身影。她提着保温壶来到休息间,看到正在床上蜷缩的的人。
“陶阡。”纪相沫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跑过去,跪在床边看着陶阡满头大汗,摸他的额头。
又发烧了。
“不行,这次得去医院。”纪相沫扶陶阡起来,只是自己吃力扶不起失去力气的陶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他坐起来。
“没事。”陶阡只是难受,又不是得了重大疾病。
“你是想被烧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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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被烧傻吗?”十八岁的纪相沫也问过生病发烧的陶阡。
陶阡非常不想去医院,躺在纪相沫的腿上,双手环抱住她的腰:“你陪陪我就好了。”
“我陪你可以,可是我不是药,我们去医院打针吃药好不好?嗯?”
“纪相沫。”十八岁的陶阡经常会说一些让纪相沫脸红的情话,他说:“你是我的药。”
脸红的纪相沫感受到了如发烧一样的烫感,她羞涩的去推陶阡:“别说这些,退烧很重要。”
“怎么才能退烧?”他说:“不打针不吃药。”
纪相沫想了想说:“发发汗,应该可以吧。”
“怎么才能发汗?”
“多捂被子?”纪相沫也不确信。
陶阡虚弱的笑了,用力拿起被子的一角,说:“我们一起捂捂被子吧。”
最后,被子里的人软玉在怀的人还是没有克制住本能的青春期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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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陶阡到占有欲占领了上峰。
一想到八年间是唐思在他身边,一想到唐思可以随便叫他的昵称,一想到私人别院的卧房她可以随便出入。
纪相沫醋意大发。
她本就是刁蛮任性的人。
这么多年的生存环境让她掩盖住自己的本性,退让和忍气吞声占据着她的生活。她本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为了纪家已经失去了自我。但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在做这种事上怎么还能退让?
纪相沫发现,自己无法痛恨陶阡对自己的种种报复,她认为是罪有应得,她活该。可是面对这种事,她能够真真感受到自己还不是一具破烂的行尸,还有生命力,还有找回自己的能力。
陶阡趴在床上,汗水浸湿他的头发。
纪相沫轻轻拨了拨他打湿的刘海儿,露出好似解脱的微笑。
这一刻,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破败不堪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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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从那一天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尽管“雅艺老板和纪氏千金恋爱”的绯闻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但是两人频频同框的照片层出不求。虽然照片里大多都是商业活动,却也够大家展开想象,毕竟男帅女美,又是势均力敌的恋爱关系足够吸引人。
这边的绯闻闹的越大。
这边的冷加铭就越憋屈,最后心中的烦闷和看到纪相沫照片就产生的欲念不断攀升,他把已经快被封杀的蒋紫文找回来,承欢多日。
纪相沫在纪氏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与马内科的设计合作提上日程。因为马内科要专心照顾朱丽无法到国内,两方一直保持愉悦的线上沟通。
纪氏的其他产品顺利推进中。
在采访的加持下,更多人的知道纪氏灯具背后的故事。精美的设计配上感动的品牌故事,让带有“JS”标志的纪氏灯具更具宣传性。在海内外市场十分受欢迎。
纪相沫继续开展自己的个人形象宣传。
在一个媒体采访录制结束后,她碰到了同样备受关注的周亭玉。
好久不见的周亭玉将原来的黑色头发染成棕色,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人。
两人在录制的空隙共坐一处,一同品尝传说中的电视台咖啡有多好喝。
纪相沫率先开口:“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吧。”
周亭玉:“两个月了。”
纪相沫:“我知道前阵子去了欧洲,战果不错。”
古兰家居在海外市场打响了第一炮,成绩傲然。周亭玉作为与朱利安的合作对象,肯定要亲到现场查看市场,并且追加订单。
周亭玉笑着。她已经渐渐褪去刚入职场的稚嫩感,虽然看上去还不如老道一点纪相沫,不过以她的成长速度,超过纪相沫是迟早的事。
“我虽远在欧洲,但是国内的消息是一点没错过。”周亭玉撩上耳侧的头发,说:“你和陶先生在一起了?”
纪相沫微微一笑:“这是绯闻,被问的多了,我已经懒得解释了。”
“解释也没用,那八成就是真的了。”周亭玉提起咖啡杯说:“祝贺你。”
纪相沫礼貌的与周亭玉碰杯,说:“咖啡我喝,祝福我可不收。”
周亭玉说:“陶先生很优秀,你们在一起没什么的。”
纪相沫:“你了解他吗?”
周亭玉:“肯定不如你了解。”
纪相沫:“你喜欢他,对吧。”
“对,我喜欢过他。”周亭玉大大方方的谈论自己曾经对陶阡的喜欢,说:“我甚至还表白过,私下里。”
“哦?”纪相沫没听过此事。
周亭玉说:“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直接说他不喜欢我。”周亭玉哈哈笑着说:“我当时觉得这种拒绝方式太酷了。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表白,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可比一些男人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我配不上你,对不起我不喜欢女人,这类的拒绝方式强多了。”
“当时我就在想,我的眼光真好,陶阡这个男人值得我喜欢。”周亭玉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我也知道,喜欢这个东西是很主观的,我不强求。所以为了弥补我的失望,我出门走走,去趟欧洲发展事业,改变我的主观情绪。”
纪相沫对周亭玉刮目相看。
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喜欢的时候喜欢,不喜欢的时候依旧大大方方。她没有因为一段还没开始的恋情伤心,也不会因为被男人拒绝自怨自艾。
潇洒痛快的周亭玉是纪相沫所羡慕的人。
“纪总监。”
“嗯?”
周亭玉伸出手说:“国内的家具市场风云变换,所以关系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难得是一个时代的人,在前辈们的眼中我们可以是对手,那么在我们眼中,可以是朋友吗?”
纪相沫受到来自周亭玉的震撼。
这是第一个在商场里想与她交朋友的人。
“好。”纪相沫回握住周亭玉:“我们试试,能不能冲破老一辈的牢笼。”
两个女人,两个年轻人,两个代表自己企业的领导人。
或许尚且渺小,但她们相信,以真诚之力,弱臂也可挥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