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汐。”
蓝澈来到阳台,站到她身边,倚着栏杆同她一起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街。
“冷不冷,要不还是进去吧。”
她摇摇头,说:“我想吹吹风,里面暖气太闷了。”
“小汐,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
像是这些年他深夜里的独自呢喃,酒到浓时,眼眶里沁满泪水时,他总是忍不住对着黑暗虚空问候一句,小汐,你过得好不好?
一连好多年,都没有一句回应。
但是那答案,他明明是知道的。
她过得不好。
她不可能过得好。
一个人的生活,就像是活在幽暗巷弄里的一只飞蛾,找不到光,触不了热。
他错失了她六年,两千多个孤单的日日夜夜。
蓝汐转过脸,笑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第一个问我过得好不好的人依然是你。”
她挪了一步,靠过去与他肩并肩。
“不好,离开了你,一点也不好。”
她双手扶着手臂拥抱自己,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眼睛里映满了璀璨的灯光。
“离开韩国之后,我去过很多个国家,在每个地方都会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又去另一个陌生的环境,这六年里,我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纽约,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多。”
“一个人在外流浪,真的很辛苦。”
她离开韩国那一年,不到16岁。
“你不知道,我从很小很小就开始学着各种防身的功夫,跆拳道,空手道,柔道,散打,还有很多,虽然不是个个精通,也不算太差,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定要我学这些,而别的女孩子都是学的跳舞弹琴,直到她去世了我才知道,因为她不是普通人,所以,就注定了我也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我离开韩国后不久,就遇到了组织的领导者,King,然后就进入了那个组织,在那里面,有很多很厉害的人,我只不过是其中最平凡的一个,那是一个与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面没有温暖,没有阳光,每个人都冷冰冰的,每个人的心都有一层厚厚的墙,在那里,我第一次学会了杀人……那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子,我没有选择,要真正成为里面的一员,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进去,我一直都忘不了当我把匕首插进他的喉咙时他痛苦得无法呼吸的样子……”
简逸枫从一旁隔着落地窗的阳台上移开视线,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任暄妍。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任暄妍喝了一口咖啡,皱皱眉之后又加了一勺糖,“不是很明显了吗?”
“你们今天说了些什么,我完全不清楚,我不懂韩语。”
不懂韩语……任暄妍偏了偏头,有些无语,随即想了想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又释然了。
“你不用问我,我什么也不想说。”
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已经觉得够麻烦了,现在可不想再横生枝节,万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懒得再找借口搪塞。
“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吗?”
“简逸枫,不用激我。”
她不屑地摆摆手,“对了,我告诉过你的,不要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你忘了你当时说的什么吗,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不会的。”
简逸枫愣了一下,想起有一次他走进离人界时,任暄妍正坐在吧台喝着酒,她说:“简逸枫,不要试图接近她或是了解她,你会爱上她的。”
她当时很有信心,现在,一语成谶了。
水犹寒的话,也成真了,她曾说过,“简逸枫,不要试图了解我,如果你爱上我,痛苦的会是你自己。”
他当时觉得她很自恋,还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现在看来,该被笑的是他自己,被人提醒过也警告过,最后,他还是陷了进去,多么不可思议。
“哦,对了,帮你找你女朋友的踪迹,小汐把资料给你了吗?上次走太急,放她那儿了。”
“她带我去见她了。”
“见见也好,死心了吧,不过你这死心了,转眼就喜欢上小汐,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虽然你那前女友劈腿当情妇人品堪忧,但你这移情别恋的速度也让人望尘莫及啊。”
劈腿当情妇?
简逸枫脑子感觉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她突然失踪,是因为家里人生病,需要昂贵的医药费,有人介绍说代孕可以让她得到一大笔钱,她就同意了。”
为什么和水犹寒说的不一样?
“你干嘛那副表情,你可别告诉我那是你第一个女人你忘不掉,你那前女友能做人情妇肯定是干干净净的,哪个男人肯花钱在外面养个二手货。”
“所以我是被劈腿的那一个?”
“傻了吧,谁让你背靠金山非要去做那乞丐,她要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富二代,说不定你们一毕业就结婚了呢,真可惜。”
任暄妍说着躺沙发上刷手机去了。
过了一分钟,她又补上一句:“其实也不可惜,你也算逃过一劫。”
任暄妍没心没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简逸枫此刻的心情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
“虽然是背叛,好像也情有可原。”
那天她还说过这么一句话,所以,她帮廖玥桐找这么一个情有可原的谎言,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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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郊区的小别墅,灯火通明的庭院此刻竟显得有些冷清,不知是因为侧厅内的简易灵堂,还是院内无声飘飞的雪花。
沙发上裹着羊绒披肩的一位老妇人在保姆的劝说下,起身刚准备回房间,客厅的门一下打开,伴着一阵寒风,四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们拍了拍身上化为水珠的雪,把目光落在侧向他们的老人身上,然后蓝汐一转头,寻着哀乐的方向,目光越过镂空的物架,看向侧厅内的一框遗像。
“奶奶。”
蓝澈看着那个侧着身子的人影,叫了一声“奶奶”,仅仅两个字,道不尽的愧疚。
“你还知道回来吗?”
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客厅,简单地一句反问竟让蓝澈全身一颤。
此时,蓝澈的奶奶,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慈爱,有的只是一股怒气,一股强烈的痛恨伴着无形的压迫感向蓝澈袭来,让他没了言语,纵有千言万语,他也开不了口。
“有事明天再说。”
站在门口,蓝澈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走进自己的房间,他侧头看了眼右边侧厅的方向,牵起蓝汐的手穿过客厅上了楼。
任暄妍推着简逸枫跟上,看了看那侧厅,眼前浮现出蓝卓翰临死前望着她时慈爱又充满了歉意的目光,像是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忍地瞥过头,她跟上他们,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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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奶奶。”
李雅兰接起电话,放下手中的文件,转椅一转面向窗外。
“雅兰,明天早上过来一趟。”
“好的,奶奶,需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你过来就是了。”
“好的。”
关掉电话,李雅兰想着那个女孩的脸,看起来是比那个杀蓝叔的女人素净一些,不过,一样的身材,一样冷清的面孔,怎么会有错。
“李秘书,你怎么了,她是我的女朋友啊。”
一想到蓝澈的话,她对自己之前的肯定又犹疑了不少,蓝澈没理由为一个杀父仇人辩解。
她摇摇头,继续拿起手边的文件工作。
“蓝澈怎么可能和要杀自己父亲的人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