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岩玫忘了要哭,实在是父亲的话让她震撼,让她从心尖开始发颤,她脑中信息量太大,全部揉成一团好像一锅熬制失败的浓粥,凌乱没有头绪。
她记得他曾经问过大哥:“一千多公里你真的舍得,你的爸妈,你最爱的老婆,你就愿意离开他们奔赴那么遥远的未知。”
大哥笑话她:“你这文绉绉的用词简直了,还遥远的未知,我只知道薪水比现在翻五倍是已知条件,而这个现成的条件会让大家日子都更好过,就是美好的未来。”
孙岩玫嘲笑他:“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
大哥温淡的笑言:“我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是啊,如果不是被过分的期待,他有父有母,身边有成婚不到一年的美娇妻,怎么会,不惜相隔千里只为了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她就是太蠢了,如果她早一点知道这些事,她就算不要脸也一定会让宗慕晨给大哥好的资源,他不用去武汉,以他的能力根本不会缺了一份高薪的工作。
都怪她,嫁给宗慕晨之后,她分明就是疏忽了大哥,慢待了父母,所以他们有激烈的争执不告诉她,有艰难的选择不告诉她,有难熬的苦恼,更加不会告诉她。
三年前她极力说服大家结的这个婚,给她多少幸福不清楚,给她带来多少遗憾,却肉眼可见。
这个婚结的,对她好的亲朋没有变多,反而最深爱的家人,她与他们心不再靠拢,这选择,到底有什么价值?
“爸。”
孙岩玫耳边如擂鼓一样残存着父亲声声泣血的哭喊,他怎么那么可怜。
是的,他太可怜了,为了家和孩子他独身去到千里之外,现在这样,走的干干净净,身边连一个陪他最后一程的人都没有。
“我去找他们,他们不能这样。”孙岩玫的眼泪像珠串,一串一串往下掉:“我和他们要电话,我要问清楚我哥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去找他。”
孙成祥摇头:“没用的,玫玫,真的没有用,我们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求的也都求了,他们不会听我们的。”
孙岩玫深深地叹气,“我去姜家找她。”
姜安卉和孙岩豪是初中和高中同学,两个人从高中谈恋爱,一起努力考上大学上研究生,毕业后双双回卫城。
可就是因为孙家没有在卫城市区买更大的房子,彩礼暂时拿不出三十万,姜家拖着不让姜安卉嫁给孙岩豪,这一拖又是三年,他们俩直到去年结婚,孙岩豪二十九岁,姜安卉二十八岁。
这么算来是多少年的感情,他们也是经历过风霜雪雨仍旧没有放弃彼此牵手的人,大哥已经走了,给他留下这个孩子,真的有那么难吗?
孙岩玫想不明白,她站在自己的立场,父母的立场,大哥的立场,女人的立场,她觉得留下这个孩子无可厚非,为什么,姜安卉非要听从姜家摆布,不想要这个孩子。
孙岩玫想不通。
一路从孙家到姜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人,最东头走到最西头也不过就是四十分钟的路程,何况孙家和姜家只隔了两条巷子。
十分钟的路程,孙岩玫不是在想大哥和大嫂,她只是在想感情这个东西,相隔生死,原来如此经不住考验。
“啪啪啪!”
孙岩玫用了点力气,掌心向内拍着姜家的大门。
姜家明明灯亮着,听见拍门声忽然全部熄了灯,不想待客的意思表达的清晰分明。
孙岩玫今天见不到姜安卉,她不会回去,所以她一边继续拍门,一边喊:“姜叔,我是孙岩玫,我嫂子在家吗?我找她有点事,请您让她出来跟我见一面。”
半晌听不到任何回应,孙岩玫继续拍门,他们不想见,她非要见,就这样僵持,如果他们不出来,她就一直拍,看谁熬得起谁。
“我知道你们都在里面,我找姜安卉,姜安卉你出来,我找你有事。”
姜安卉躺在床上,窗帘没拉上,借着夜色可见她清秀的脸煞白,眼眶有泪,孙岩玫开口的第二次,她从回忆中惊醒,起来开灯,手还没有摸到开关,母亲推开她的门,出声制止了她。
“不用开灯,你睡着,我出去看看。”
“妈,我……”
姜安卉最终连三个字都没有说完,姜妈妈已经披了厚厚的羽绒服出门,也许她想说什么,她根本不想听。
姜安卉垫高枕头靠着冰冷的墙壁,外面皎白的月光冷清清的,她终于彻底的失去了那个将她放在掌心疼爱的男人。
如果一个月前劝他的不是公公婆婆,而是她,或许他真的可以不去武汉,如果他只是安心的和她呆在卫城,那么这一切事情,也许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像现在一样,不是想着拼命也要见到他,而是思考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不是该听他和父母的话,干脆让他消失。
两天了,整整两天,以为哭干了的眼泪,总还是又再次掉了下来。
姜妈妈身穿厚厚的羽绒服裹紧自己,戴上手套和口罩,这才慢条斯理的过来开门。
大门一开她先发制人:“老孙,不是我说你,这种时候你们三番两次的找上门,是想害死我们姜家吗?”
疫情期间串门的都是仇家,这话广播上天天说,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这孙家的人倒是一个也听不进去。
“还有玫玫,不是阿姨说你,你再这么闹我报警的,像你这种外地回来的,要14天隔离的你懂伐?”
她当然知道这些,这不是疫情已经过去大半,宁城和卫城是一个省,且原本没多少的病例也已经基本痊愈出院,管制放松大家都在积极准备复工,不然孙岩玫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阿姨,我找我嫂子,请您通知一下。”
她不与姜妈妈迂回,直接开口说明来意,她找姜安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