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表里不一的老男人
御枫花园,李嘉琪住所。
拖着一副刚刚痊愈,略感无力的身体回到家里,李嘉琪略微瘫软地坐在了沙发上,歇息的同时,从出院时更换的蓝色卫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高铁乘务长徐静的电话:“徐姐,我出院了。”
接到她的电话,得知她出院的消息,徐静本能地感到喜悦,道:“太好了!依我看,你就是平时太辛苦了,每天都有工作任务,时间长了身体肯定会吃不消。今后我会重新调整你的工作时间,让你一周休息一天半。”
“徐姐,不用,我没事。”李嘉琪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在兴林这两年,她基本上没有感冒超过五次,而且有两次还是撞上了流感,真正因为免疫力和劳累过度而感冒,加上这次不超过三次。
除此之外,她很清楚工作对自己的重要性,虽然乘务员的工作确实有些辛苦,但她并不在意自己有多辛苦。她如此努力,只是为了早日赚够房贷首付,在兴林市买一套小一点的两居室,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让远在家乡独自一人生活的母亲住过来,母女二人一起生活。
“什么没事?你不心疼你自己可以,但姐姐我心疼你啊!”徐静拿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语气中不无心疼之意。
李嘉琪明白徐静的意思,叹息一声,道:“那好吧,为了不让你心疼,我服从命令。”
徐静满意地笑道:“这就对了嘛!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明天刚好是周末。这样吧,你下周一再来上班,我跟站里说明一下情况。”
“好,谢谢姐姐了!”李嘉琪顺遂地发出一声可爱的笑声。
徐静像个长辈一样叮嘱了她几句,听她毫无反抗之意地逐一应声后,这才放心地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后,李嘉琪心中一时间充满着温暖和感动,尽管在兴林市她认识的人并不多,但她认识的人大多都对她很好,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她解决眼前的困难。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在,她才不会在这座大城里有“孤苦伶仃”的感觉。
由于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所以,略感疲累的李嘉琪选择起身到卧室躺着,全身放松地休息一会儿。
龙盛湾,詹家别墅。
在回来的路上,詹梦宇因为和李嘉琪有了前所未有的好感,一直很开心,原以为回到家里可以和梁婉英聊一些关于公司的近况。但当他开车驶进龙盛湾别墅区不久,就看到停在自家门口的一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
他下意识地略感心塞,他认识这辆车,它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刚刚一起参加过养老院项目剪彩仪式的方山集团董事长:张庆忠!
他来詹家干什么?谈公事还是私事?
伴随着颇多的疑虑,詹梦宇停好车后便下车走到红木大门前,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客厅的一幕映入眼帘,梁婉英和张庆忠坐在沙发上聊得眉飞色舞,笑得前仰后合,看上去张庆忠应该早就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梁婉英和张庆忠相继向声音来源处望去,须臾之间,张庆忠表现出一副奉承的样子,起身走到詹梦宇面前,献殷勤般地笑道:“詹总,你回来了!”
面对他的奉承,詹梦宇早已经司空见惯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张董事长,欢迎前来做客。”
张庆忠一脸堆笑地道:“我跟梁董事长聊得很开心,刚刚我们还谈到了你的事呢。”
话一出口,詹梦宇只觉得心脏“咯噔”一跳,仿佛血管在收缩,血液的流畅度变得略微窘迫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那天梁婉英跟他说的那件事,这才意识到,张庆忠这次登门做客,准是又和梁婉英聊了和那天差不多的话题。
中国有句话叫:是狐狸就总有露尾巴的时候!这个道理用在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张庆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略作迟疑后,他向张庆忠含笑道:“是吗?不知张总和我姥姥聊了关于我的什么事啊?”
“这个……”张庆忠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浅笑着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向这边看来的梁婉英,然后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向詹梦宇道,“詹总,既然你都这么问我了,那我张某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来,你先坐下。”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沙发的方向,示意詹梦宇坐下。
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詹梦宇闭着眼睛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出于尊重和人情世故,他也只好以表里不一的态度含笑点点头,随同张庆忠一并走到沙发旁坐下来。
“詹总,听梁董事长说,你现在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事业和工作上,暂时并没有婚恋的打算?”刚坐下,正襟危坐的张庆忠就开门见山地道。
詹梦宇早已预料到张庆忠要说的就是这方面的话题,对此,他并不会责怪梁婉英对张庆忠说了些自己的私事,毕竟她作为一个老人,或多或少都希望自己的外孙能早日成家、完婚。作为具有传统观念的老人,重视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一刻,詹梦宇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向看上去比较讨人厌的张庆忠道:“是的,我暂时还没有恋爱的打算,总觉得年轻气盛时应该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工作和事业上,尽可能地实现自身价值。”
“好,有志向,我很欣赏你。”张庆忠闻言,经不住咯咯一笑,向他比出大拇指赞扬道。
詹梦宇迎合着笑了笑。
张庆忠略作思索,正色道:“年轻人忙于事业自然是好事,事业是一个男人此生最重要的一部分。不过詹总,你有较强的事业心自然很好,可你也要为自己的幸福之事考虑一下,有没有想过何时寻找另一半啊?”
终于要看到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的庐山真面目了!詹梦宇表面保持笑色,在心中暗自冷哼一声,随即依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婚配之事倒是也曾想过,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得靠缘分吧,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方式。”
听了他的话,张庆忠不知为何大笑起来,抬手摸了摸下巴,就像在纠正他的观点似的,绘声绘色地道:“詹总,经验之谈,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顺其自然,有时候拔苗助长的效果比顺其自然好得多呢。”
哼!这招旁敲侧击真够狠的,看来你果然是个内心阴险的人。既然大叔你如此爽快地这样说,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詹梦宇在心中自言自语了一番,随即佯装配合的样子,浅笑道:“张董事长言之有理,有时候碰到有些难搞的事,顺其自然确实不如拔苗助长见效快。”
张庆忠咯咯一笑:“比如‘恋爱’这件事,有时候自己会手足无措,也许别人给你拔苗助长一下,你才能意识到它的妙处所在。”
别卖关子了,谁还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詹梦宇很讨厌别人在说重点之前另加一些无关紧要的铺垫,因为那些不但消磨时间,而且真的毫无意义。
念于情面,他不得不敷衍地笑道:“或许是这样,之后我会花时间在婚恋那方面的。”
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张庆忠意识到机会来了,是时候把自己今天来詹家的真正目的说出来了,于是清清嗓子道:“詹总的婚恋之事,不如就让我张某人帮你一把吧,你有听说过我女儿吗?”
终于说出来了,虚伪的家伙!
詹梦宇装作茫然的样子,道:“您女儿?是方山集团的千金吗?”
张庆忠笑道:“什么千金啊?那都是外界人的称呼,其实大家都没有什么差距。”说完虚情假意的话,他转而步入正题,“我女儿今年二十三岁,比你小三岁,性格直爽,长得也还可以,比较乖巧,依我看,她跟詹总你有一些相似之处。”
“哦?此话怎讲?”詹梦宇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试探地问道。
见他很有兴趣继续往下听的样子,张庆忠自然很开心,绘声绘色地笑道:“你们同样出身于豪门,受教育程度不差上下,对事物的看待方式肯定不差多少,而且我和梁董事长又有着多年的交情,再加上自从你上任明豪集团总裁之后,我就一直很看好你、欣赏你,衷心认为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小伙子。”
一个人在讨好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在说重点前说一些表里不一的好话来为后面的话做铺垫,仿佛前面这些话宛如根基一般,只有将它做好了,才能在此之上添砖加瓦。
张庆忠就是这类人,尤其是在对他有利的人面前,恨不得把对方赞美到无人能及的高度,这就是他一贯的伎俩,也正是因为他的老奸巨猾,方山集团才会在他想方设法的经营下发扬光大,成为今日可以和明豪集团相媲美的龙头企业之一。
话音未落,他紧接着说道:“咱们中国有个成语叫‘郎才女貌’,意思是男方才华横溢,女方相貌出众。在我看来,詹总和我女儿就非常符合这个成语的含义。”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终究还是怀揣这样的目的来的。
詹梦宇暗自嘀咕一句,然后迎合着笑道:“张董事长的意思是?”
张庆忠略作沉默,然后开朗地道:“想必詹总是个明白人,那我有话直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和我女儿见一面,互相了解一下。”
长篇大论的中心点终于如泰山的日出般脱夜而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詹梦宇心知肚明。
詹梦宇没有立刻回答,微笑着转头看向坐在一旁静心倾他们聊天的梁婉英。
梁婉英朝他露出一抹说不出是无可奈何还是安慰的笑容。
下一秒,他转过头来,看向张庆忠:“我明白张董事长的意思了。”
见此,张庆忠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你果然很聪明。那么,对我的建议,你有什么看法呢?”
詹梦宇很不耐烦地暗自冷哼一声,在心中暗道:我有什么看法?你这不是先斩后奏吗?你当我傻啊?我如果不答应,你定会在背后使阴招。但我若真的答应你,那我就成傻子了!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抹奉承的微笑,从容地道:“我觉得张董事长说得不无道理,我确实应该花一些时间在自己的事情上。我同意您的建议,跟张小姐约个时间见一面。”
“真的啊?”张庆忠闻言,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然后立刻换上一副沉稳之色。
“您是长辈,既然您亲自跟我提起这件事,说明您看得起我,我怎能不乐意呢?”詹梦宇皮笑肉不笑地说出这句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话。
张庆忠骤然大喜,向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即向久久一言不发的梁婉英道:“梁董事长,我就喜欢詹总这样的年轻人,为人直爽,说话落落大方。”话落,他发出一声憨笑。
饱经世故的梁婉英怎能听不出他话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面对此刻的场面,她不得不用同样虚伪的一面敷衍道:“你别这么说,他会骄傲的。”
张庆忠一阵憨笑。
这件事情的所以然总算明白了,为了明豪集团的稳定发展,为了生活的风平浪静,詹梦宇不得不违心地答应张庆忠改日和她女儿见面,其目的无疑是让他们试探一下是否对对方有好感。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张庆忠这只老狐狸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无疑是想让他女儿嫁进詹家,这样一来,方山集团就可以和明豪集团借助他们这层亲近关系有更多、更好的合作项目,并且从中实现方山集团的利益最大化。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个难搞的老男人。
既然已经得到了詹梦宇的同意,张庆忠的目的也达成了,打道回府也是顺理成章。在和梁婉英闲聊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带着心满意足的心情站起身来,向詹梦宇和梁婉英道别:“今天我总算见到詹总不一样的一面了,在私下里交谈,果然比在公司更有气质。”
“您过奖了。”面对他表里不一的夸奖,詹梦宇觉得,彬彬有礼的敷衍是当下的不二选择。
梁婉英一边送他到门口,一边浅笑道:“其实梦宇还有很多不足和有待提高的地方,以后还麻烦你们这些从商经验丰富的叔伯们多多指教啊!”
出于礼貌,詹梦宇一路跟随梁婉英送张庆忠到门口,自然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庆忠走到门口驻足,转头对梁婉英道:“如果论经验,我们这些长辈必然胜过于詹总。但如果论与时俱进的创新能力,詹总无疑是我们要学习的榜样。”
虚情假意到此种地步,真的让人有点不适应。詹梦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梁婉英接口道:“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啊!”
话落,张庆忠笑了笑,走出詹家大门,朝詹梦宇和梁婉英挥手道别后,大步流星地走到停在前方路旁的奔驰车边,拉开门坐进后座扬长而去。
目视着张庆忠的车渐行渐远,梁婉英饶有意味地向詹梦宇道:“你今天回来得很及时,你知道吗,在你没回来之前,我跟他聊天是何等绞尽脑汁啊!”
詹梦宇转头望着梁婉英,苦笑道:“姥姥,看来他还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不然你以为呢?”梁婉英叹了口气,抬手指着比自己高好多的外孙,冷哼一声,“你玩大了,你玩大了詹梦宇,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办。”
詹梦宇明白姥姥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在替自己打抱不平,不过面对接下来跟张庆忠女儿见面的事情,他自有办法应对,正如他先前想的那样:不答应会得罪张庆忠,显得自己不够意思。答应他了,也并非会按照他的意思来,不然自己就真成傻子了。
正因为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詹梦宇才以顺势而为的心态,抬起胳膊搭在梁婉英的肩膀上,眯眼一笑:“姥姥,你要对你外孙有信心,我是那种轻易被别人摆布的人吗?”
梁婉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净会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告诉你,张庆忠可把你的答案当真了,你最好别这么若无其事,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
詹梦宇不以为然地朝梁婉英眨了眨眼睛,十分自信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姥姥,你以前告诉过我,什么叫‘遇事不怕事’,既然事情已经找上我了,那我就不能退缩,而要迎刃而上。所以呢,对和张小姐见面的事情,您不必多操心,相信我可以用一针见血的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祖孙二人回到家里,梁婉英一边本能地向厨房走,一边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有些事情真是让人头疼。”
“没关系,我能应付得了。您去做饭吧,我饿了。”詹梦宇并不想看见梁婉英为这件事担心,很有自信地说了一句,转而随便找了个理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走进厨房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