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夜原虽说是大平原,但是地下却是岩土结构,土壤本就贫瘠,这次被洪水冲刷过后,愈发贫瘠起来,眼看今秋复收无望,乡亲们整日作难,叫苦连天。
李东方就给出了个主意,说大家尽管躺平摆烂,十天之内,我李东方必然让平夜原沃土重现。
乡亲们当然不信了,没想到过了几日,果然来了一波冤大头,还是修行之人,自带干粮自带水,二话不说就钻进平夜原翻土,干得那是热火朝天,不出几日,竟然将整个平夜原翻了个底儿掉。
天边村的村民可赚大发了:
被这些狂热的信徒挖了这么多天,平夜原旧土松动沉底,新土翻新而出,耕层加深,土壤改善,真真正正做到了蓄水保墒、防御旱涝的效果。
村民们个个喜上眉梢,家家户户不用牛马,不用犁刀,就如此随意地提前完成了秋耕。而且还是纯手工深加工地完成,望着这群傻乎乎的免费劳动力,村民们发自内心表示了感谢。
当然,感谢费用全都给了李东方,一家十文钱,村民百十家,拢共一千多文,李东方赚得真舒心。
这下治疗费终于凑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正所谓没钱万事难,有了钱,李东方可真会当大爷:
他把十里八乡最好的郎中都给请来了,排着队给大叔看病,开药就开最贵的药,扎针就扎最长的针,在这些乡野郎中一番强行治疗下,也不知道是药效真的到了,还是大叔修为深厚,他溃烂的伤口终于止住了流血,淤疮清理干净后,露出了一片片新生的粉嫩肌肤。
最后请来的那位郎中在重阳城待过,年轻时候给贵人治病扎错了针,被人打断了手筋,好不容易接上后,落了个抖手的毛病。尤其是给人抓药的时候,手抖得就更严重了,一大把药草,抖啊抖啊,到患者手里,就剩三分之一了。
刚好他又姓窦,索性就被人戏称为窦三抖。
李东方怀疑这家伙的故事都是编的,目的就是为了少给药多赚钱。
好在现在李东方有很多钱,大把大把地砸在桌上,让窦三抖放心大胆地去看病。
窦三抖毕竟是在大城里待过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东西,一柄银针刺遍了大叔的脉络,过了许久才带了几滴暗血出来。
“这些淤血出来,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李东方心里慌得一批。
他的生命倒计时一天天减少,换谁谁不慌?
“伤都治好了,那他啥时候醒啊?”
“他之前伤得太重,血气都快流干了,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他这样的,估计怎么着也要躺上大半年。”
李东方猛听此言大吃一惊:
“什么?大半年?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窦三抖喜出望外:
“啊?小伙子你也有病啊?,得,我难得出诊,一并看了吧,只收你八折好啦!”
李东方满脸不愉快:
“……病要是看完了,就赶紧走吧,不送!”
“稍等,我再开点药。”
窦三抖开了足份的金疮药,保证伤口不会再次腐烂,又开了些调理内伤的药,这才说道:
“切记切记,每八个时辰换一次伤药,绝不可让伤者饮酒,免得伤口复发,到时大罗神仙来救,怕也无力回天了。”
李东方和林七尺重重点头,表示绝对会监督到位。
……
这窦三抖出了棺材铺,总是颤动的手突然不抖了,驮着的背也直了起来,谨慎地出了天边村,直奔平夜原而去。
无尽的原野上,到处是攒动的人影,他们找半剑仙的神剑碎片已经找了很多天,根本一无所获。
但是他们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气馁。
因为在黄河边上,他们都看到了一场大战的痕迹,普天之下,除了七剑天出手,没有人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所以没挖到神剑碎片反而是好事,我没挖到,你不是也没挖到,只要都没挖到,那就说明明碎片还在,大家就都还有机会,那就继续热火朝天地挖下去。
窦三抖无奈地摇摇头,沉默地穿过这些狂热的人群,来到麦田尽头的一棵梨花树下。
梨花未开,木枝尽枯。
树下站着一个花脸武生,红脸长须,一身绿袍戏服,正是出现在重阳城千夜酒馆里的花脸佛。
他早年间信奉忠义,扮戏成痴,竟然将关帝圣君的面谱一刀刀纹在脸上,打心底认为自己是关二爷转世,到处猎杀不忠不义之徒,只是世上哪有完人,他对忠义的标准又过于严苛,长刀砍下,虽也有些个大奸大恶之徒,但更多的是无辜之辈。
此刻他手抚长须,用一种夸张的戏腔拖声问道:
“那人身份……可曾确认?”
窦三抖深拜在地:“回佛爷,的确是那个谁!”
“说名字!”
“李-浊-酒!”
听到李浊酒这三个字,花脸佛扳动自己脑袋用力一转,在发出一阵咔嚓嚓的骨头断裂声后,花脸佛将刚才的那张脸转到了右侧。
此刻露在他正面的,竟然是另一张脸。
一张用唱戏颜料刺青而出的愤怒佛相。
他光秃秃的脑袋上,竟然长着喜怒哀乐四张脸。
花面佛,亦是四面佛。
那换脸画面看起来十分恐怖惊悚,所以他的愤怒,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好,人生在世,忠义当头,李浊酒既然对孤山不忠,又对七剑天无义,那洒家只好痛快出刀了!”
说完便要提起长刀自寻天边村而去。
“且慢!”
有人出声阻止。
窦三抖抬头一看,发现花树枯枝之上,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穿着破旧的,甚至有些污浊的红色嫁衣,头上却罩着一块红色的丝绸盖头。
按说红盖头都是大红之色,他头顶的那块却是暗红的,红的有些发黑,像是染上了谁的鲜血后又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风化成了如今血迹斑斑的模样。
这块暗红色的盖头,使人完全看不到他的脸面。
好不容易等到一阵风吹过来,将他的红盖头吹起了大半,以为能看到些什么了,结果里面还罩着另一层红盖头,再往里看,层层叠叠,一时竟然数不清他究竟带了多少层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