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陆韵宁突然听到一声刹车的声音,正要起身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被一旁的陆子阳压了一下肩膀,不让自己直起身来。“你蹲好,不要被别人发现了。”陆子阳说完之后,只见他转身慢慢地直起身来,当他看到一辆军事货车停在路边之后,从车头的副驾驶座位上走下了一个男子。只见他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一身绿色的军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军帽子。
只见他下来之后,走到后面,一下打开了后斗门,然后冲着后面大声喊了一声:“下车,都给我下车,全军就此隐蔽休息,明日再去与督军回合。”
听那声音像是沈晨旭,躲在暗处的陆子阳不禁惊喜万分。只见陆子阳先是起身,还未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瞧见一个人举起枪,高喊了一声:“什么人?出来!”话音刚落,就瞧见正陆陆续续地在林子里找一个地方,准备休息的官兵们,立刻提高了警惕。
“是我!”只见陆子阳笑着走到众人之间。“少爷?”刚刚高声喊话的那个人立马认出了陆子阳。沈晨旭听到动静之后立刻走上前去,他看到陆子阳浑身脏兮兮,衣服上还有两个破洞,忍不住开口问他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陆子阳对他开口道:“我和韵宁姐昨天晚上被徐景辉的人从督军府带上了一辆货车。在路上见没人看管我们,我和她就跳车逃出来了。”
“她?”陆子阳的话刚刚说完,沈晨旭就瞧见陆韵宁也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
沈晨旭看着陆韵宁,她迷茫的脸上有着一丝惊慌。沈晨旭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过神来又对陆子阳开口道:“就你们两个逃出来了?夫人和二小姐现在在哪里?”“她们两个现在估计被徐景辉带到他的军营里去了?”只听陆子阳对沈晨旭开口道:“我们俩是在几个官兵把我们带出城的路上趁机逃出来的。”
“看来他们是想用你们,来逼督军就范。”听完沈晨旭的话之后,只听陆子阳又开口问着他道:“我爹现在在哪里?”“督军现在在东宁山上和前来支援的罗文上校商议三日后进军平宁城的事情,”然后只见沈晨旭看了陆韵宁一眼之后又说道:“启安少爷也在那里。探子来报说这一带有徐景辉的人在这一带活动,督军本想让我来这里抓几个小兵回去,问一下城里的情况的,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你们。”沈晨旭说启安的事情,是想让陆韵宁安心吗?但此时的陆子阳却顾不得询问陆启安现在如何了。
“先别说那么多了!”陆子阳可不想在这里听沈晨旭在这里说他什么脑子开窍的那些话。只见他伸出手来对沈晨旭开口道:“你身上还有没有多余的枪啊?先给我一把。”沈晨旭先是惊讶地看着陆子阳——陆军的人可都知道,陆子阳从小最讨厌舞刀弄枪了,今日这种情况非要向自己要一把枪,估计也是为了陆韵宁。只见沈晨旭一边从腰上掏出一把手枪,递到陆子阳的手里,对他开口道:“里面有五发子弹,你省着点用,你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好了,让陆小姐先跟着我。”“什么?”陆子阳刚把手里的家伙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装好之后,他看着沈晨旭开口道:“我管你要枪,就是为了保护她的。”“不用了,”只见沈晨旭一边把陆韵宁拉到自己身边,一边对陆子阳开口道:“你能保护好你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晨旭一边说,一边拉着陆韵宁来到前面的一辆绿色的军事敞篷车上,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陆子阳,对他开口说了句:“还不赶紧过来,天亮之前得赶紧回到你爹那里去。”
陆子阳看着他那一副神气扬扬的样子,不禁在沈晨旭背后冲他吐了一下舌头。
三人一同上了车,陆韵宁和陆子阳坐在后面,沈晨旭则和一个司机坐在前面,其余的人都在车斗上站着。
一行人坐着车子往东宁山的方向走去了。
与之前在货车车厢里闷闷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不一样,这一回,陆韵宁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路上经过的所有树梢、夜空、还有月色。在督军府被关了一个多月,虽然有时候会胡思乱想,生怕自己会一辈子被关在那里出不来,或是某一天会被人一枪打死在那里。
陆韵宁之前在督军府的时候,无意中在陆子阳的书柜里翻到了一本《哲学的贫困》,在书中主要描写了贫困的人民与资本主义在这个世界里遭到了两种极端的待遇。陆韵宁在想着,如果人民真的推翻了资本主义,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贫富与权势之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那天空中的鸟儿一样是自由的,谁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这片蓝天下。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大概半个钟头左右的时候,走到半道上,前面的一辆车子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声,像是车胎爆炸的声音。
坐在后面车上的沈晨旭探出头来问那个人怎么回事。只见前面的一个哨兵跑到他的面前对沈晨旭开口道:“参谋长,只怕是前面货车的车胎爆了。”
那车胎是新胎,这一段路都是土路,车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爆了呢?沈晨旭下车以后,只见他沿着刚刚那辆货车轱辘擦过的痕迹找去,只见在车轱辘划过的土印上找到了几个扎在土地里的一些钢钉。他心里纳闷地想着:“山路上怎么会有这些钢钉?”起身看着四周比较隐蔽的灌木丛,只见他刚刚还有些微妙的眼神,一下变得警觉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沈晨旭刚高喊了一声:“有敌军!”所有的陆军立马掏出了腰里的枪,随后,只听到从四周传来一阵枪响。
枪林弹雨下,只见沈晨旭一把把陆韵宁拉到车外的车身旁让她蹲下身来,然后只见他转身向着周边枪响的地方开枪。
枪响的时候,陆韵宁微微抬了抬头,当她看到沈晨旭正站在她面前,向着四周不停地开枪的样子,现在是深夜,不仅沈晨旭看不清敌人开枪的具体方向,恐怕连藏在树丛后面的敌军也不清楚沈晨旭等人的具体位置。
眼看着枪声越来越响,沈晨旭身边的士兵们一个个地倒在地上。只见沈晨旭一把拉起了陆韵宁的手腕,在几个宁军的掩护下,往远处的山林里跑去了。
“子阳还在那里。”只见陆韵宁一边跑,一边对沈晨旭说道。“没事,那小子会用枪,而且那些守卫一直守在他身边,他出不了事。”只见沈晨旭回答着陆韵宁的话。
二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们穿过一片树丛,在一片田野上停下来之后,陆韵宁抬头看着四周一片安静,不仅开口问着沈晨旭问道:“他们呢?”只见沈晨旭一边摇头,一边对陆韵宁开口道:“走散了吧!”
就在陆韵宁还在担心陆子阳的时候,只听沈晨旭对她开口道:“没事,子阳和那几个人在一起,之前在平宁,他们都很熟悉了,不会有事的。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过会儿我们再在前面回合。”
沈晨旭一直宽慰着陆韵宁,一直对她说陆子阳不会有事,说完了以后,只见他拉着陆韵宁,来到了一片稻草上,只见他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让陆韵宁也与他一起坐下来休息。
微风从稻田里划过,吹在人脸上显得有些凉凉的。
“你~~你睡着了吗?”只听陆韵宁回过头来看着躺在田野上的沈晨旭,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没~~~没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陆韵宁回过头来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沈晨旭,忍不住开口问了他一句:“你~~~~你怎么了?”陆韵宁顺着他的表情往下面望去,发现他的一条腿一直笔直地伸在地上,小腿的地方鲜血已经在流血了。
大概是刚刚在车上为了保护她下车时被打伤的。难怪他刚刚跑的时候,陆韵宁就感觉他一直在喘气。好在平日里陆韵宁喜欢在兜里装一个丝巾。沈晨旭低头见她正要用丝巾帮他包扎住伤口,只见他突然努力地冲着她开口说了一句:“先帮我把里面的子弹取出来。”
取子弹?陆韵宁听完沈晨旭的话以后,只见她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有些慌不择路地开口道:“可是现在我身边没有工具,更没有医用的纱布,怎么才能把子弹给取出来?”
安湖的树林很多,时常有猎户打猎的时候受了伤去找医馆的大夫诊治,在安湖的时候,陆韵宁闲来无事,喜欢拉着陆韵萍去那里帮忙,那个大夫与何岩泽是世交,平时也会到何家给陆韵宁与陆韵萍做家庭教师,偶尔会教他们一些包扎以及寻常的一些伤风感冒、枪伤或是普通的一些伤口。
沈晨旭看了一会儿陆韵宁之后,只见他顺手从陆韵宁的头上取下了一支银簪。
这支银簪已经有些年头了,还是自己十岁生辰那年送给自己的,母亲说那也是外婆在她十岁生辰那年送给她的,在她之前外婆也都是整天自己戴着的。
“就用这个吧!”随后,只听沈晨旭声音有些颤抖地对陆韵宁开口道:“先用打火机把酂尖燎一下,消一下毒,用钗尖把子弹给取出来。”
虽然之前在家时,见过给人取子弹,但事情真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陆韵宁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但陆韵宁看着沈晨旭如此痛苦的样子,只见她一边咬咬牙,紧闭着自己的双唇,一边将钗头慢慢地向沈晨旭的小腿处伸去。
子弹虽然不深,但钗头扎进去之后,钗头来回波动之间,子弹总是会往里深扎。
陆韵宁来来回回地将那颗子弹波动了好几次,可能是那颗子弹太滑的缘故,上面又沾上了好多血,陆韵宁只要一用力,那些血总会往外冒。陆韵宁急的满头大汗,直到最后陆韵宁忘了她是在给人取子弹,忘了自己手里的钗子是在肉身里打弯的时候,终于才算是把那颗子弹给取出来了。
“阿旭哥!阿旭哥?”大概是取子弹的时候流了太多血的缘故,沈晨旭昏迷了过去。陆韵宁以为他已经死了,害怕地替他把了一下脉。
当她发现他的脉搏还在的时候,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后只见陆韵宁撤掉她身上的一块裙边,将他的伤口简单地包扎好了以后,她这才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慢慢地躺在他身边,想休息一下。
陆韵宁眯了一会之后,感觉到身边有人在拍自己,起身看到沈晨旭已经醒了。“你醒了?”只见陆韵宁一边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笑着冲着她说道:“韵宁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加上四年前的那一次,你想让我如何报答你?”
他说这话,是不是表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他承认了自己就是四年前在安湖的树林里被自己救下的那个男人。
至于他提到的报答!只见陆韵宁微微一笑地对他说道:“不用了,上一次你已经给我付了诊金,这一次你又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们俩这也算扯平了。”“那不一样!”只见沈晨旭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我对韵宁小姐是知遇之恩,韵宁小姐救我两次,可都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理当大报。”
陆韵宁见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只见陆韵宁想了想,对他说道:“你非要这样认为,我也拗不过你。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让你如何报答我,要不等我想好了,再告诉,全当是你欠了我两个人情?这样总成了吧!”陆韵宁见他执意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只好对他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搪塞过去了。
听完陆韵宁的回答,沈晨旭刚刚被包扎好伤口,说话时的声音还有些微弱,只见他一边点头,一边轻声对她说道:“好,我答应你,将来无论你向我要什么,我都能替韵宁小姐办到。”包括要我的命,最后一句话,沈晨旭并没有向陆韵宁说出口,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二人走出森林之后,本想着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寻找陆子阳的,可到了那里才发现,除了之前在这里发生枪战时,留下的打斗过的痕迹以外,并没有其他人了。
“看来他们是等不了我们?又怕再在路上遇到危险,所以就先走了。”听完沈晨旭的话之后,只见陆韵宁一边扶着他向前走去,一边对他开口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赶路去营地与他们回合了。”沈晨旭见周围连一个赶路用的工具都没有,只见他只好一边由陆韵宁搀扶着,一边向前走着。
两个人,四只脚,走在这被月光照着的森林小路上,草丛里传来两声蛐蛐的叫声,像是在鼓励着他们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这片森林。
陆韵宁抬头看着他走路的样子仍旧是那么的挺拔,步子还是那么稳,就跟他的腿上根本就没有受过伤似得。
可能是感觉到陆韵宁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后,以为是陆韵宁走不动了,只见沈晨旭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扭头对她开口道:“若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否能拉住阿旭的衣袖,就权当把阿旭的胳膊当成是您的一把拐杖了。”
陆韵宁听完她的话以后却觉得,他并不是怕自己会跌倒,而是怕自己走丢,如今他自己有伤在身,倘若再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弄丢了,这对父亲和陆家军而言,的确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只见陆韵宁一边害羞着,一边轻轻地向他伸出了胳膊。
二人在这片森林里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听见前面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沈晨旭示意陆韵宁先不要做声。只见他先是掏出别在腰上的手枪,然后沈晨旭向他做手势让她留在原地不要动。
而他却一步一步地慢慢地移动到那些人的身后。
“什么人?”月光下,那人立马察觉出了有人躲在了草丛里,只见那人一回头,沈晨旭正要开枪的时候,只听到那人开口叫了一声:“参谋长?”
“阿文?”阿文是陆正南的副官周增的儿子,平日里也随他一起跟在陆正南左右。
阿文看到与沈晨旭在一起的陆正南不仅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开口道:“还好找到你们了,督军正四处派人在外面找你们呢!”
阿文一看到脸上有些黑,已经有些狼狈不堪的二人。只听阿文对他们开口道:“参谋长,我们先回营地去吧!督军此时恐怕正在那里等你们呢?”只见沈晨旭一边拉着陆韵宁往前走着,一边开口问着阿文陆子阳现在的情况:“二少爷到那里了吗?”“已经到了,昨天晚上才到的。”阿文回答着。
二人在森林里走了差不多已经两天两夜了,如今也不得问那么多,只是一直顾着赶路,希望能赶紧回到军营好好休息一下。
好在出了森林之后,小路上停着一辆敞篷车,二人上了车之后。阿文看着他们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料想着应该已经是累坏了,便也不再与他们在说话了。
车子一路朝着陆军军营的方向开去了。
陆韵宁这一路上实在是太累了,只见她慢慢地靠在沈晨旭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是第一次有女生靠在沈晨旭的肩膀上睡觉,此时的他不免有些紧张。此时他几乎能够听到陆韵宁均匀的呼吸声;此刻多想伸出手去抱着她,但又怕这样做会被人看见。他的两只手早已紧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跟僵在那里似得不敢动弹,手背上的两根青筋不禁更为明显。
车子快要走到陆军大营的时候,因为脚下的山路有些陡峭的原因,原本已经睡着了的陆韵宁不禁被晃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只听到沈晨旭对她开口道:“既然醒了,那就别睡了,到了军营,你想睡多久都行。”听完沈晨旭的话之后,只见陆韵宁一边揉着眼睛点了点头,一边开口问了他一句:“你的腿怎么样了?”“还好有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陆韵宁见他回过头来,笑着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到前面坐着的还有阿文与一个开车的司机,她不禁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车子在山路上又开了半个小时以后,终于到达了陆家军的大营。
这所谓的营地其实是陆正南早些年在这山上建下的一座花园别墅,因之前在这山林间发现了一片空地,地处又隐蔽不易被人。陆正南还在这山上挖掘了一些个山洞,用来敌军入侵的时候隐藏及藏一些枪支弹药。
“姐!”车子刚一停下,陆韵宁只看到看到身穿着一身绿色军服、上一秒还盘腿坐在土地上和几个陆军聊天的陆启安,一看到从车上走下来的陆韵宁,只见他立刻起身向着陆韵宁扑来,口中还大叫了一声:“姐!”
当陆韵宁看到陆启安之后,虽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身穿一身军服的小伙子,真的是他的弟弟陆启安后,她不禁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只听陆启安激动地对陆韵宁说道:“姐,你知道吗?督军同意我当兵了,我长大了以后就可以保护你和韵萍了。”这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对自己许下的期许,他要去当兵,他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真好!”只见陆韵宁抚摸着陆启安的额头,之前她只想着只要能让自己和弟妹吃饱,其他的她就别无所求了,但她却没有想到——男孩子长大了要立业,女孩子长大了要成家。从前她只想到了母亲生前对她的嘱托,她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却忘了弟弟妹妹长大了以后都要有他们各自的生活。人总是要长大的——就像启安一样,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