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涵哼着小曲沿着错落的长廊准备去吃饭,正巧经过宋书文的书房。
“赝品的事怎样了?”
宋书涵听到宋书文的声音心下一惊,忙躲在书房门口,将耳朵贴在了门前…
宋书涵悄悄伏在门口,听得宋书文在里面说道,
“王管家,铸金厂那边回复了吗?”
“大少爷,回了。金厂与宋家一直合作的很好,一直都是用上等的材料打造,我已经让他们把这批货的样品送过来。”
“嗯,让他们抓紧重做,先别耽误了老板们的生意,毁了宋家的信誉。”
王管家点点头,“大少爷,你叫这长工来是……”
那日胡府家宴被抓来挡罪的长工就在门口,低着头,神色有些惶恐,但少了那日的卑怯。
宋书文举止温文儒雅,他亲自走过去抚他起来,“那日委屈你了。我让管家帮你救了家人,又贴了银两,现在伤没事了吧?”
“多谢大少爷关心。”那长工见大少爷如此体恤,有些惊慌。
“男儿家的,这点事就手足无措,那你家人怎么办?”
宋书文性子一贯温和,即便遇到多么崩天裂地的事儿,依旧保持着温柔的才子风度。
“以后在码头好好干,我让管家升你做领班,你给我好好担起责任来,也算将功补过了。”
那长工万万没想到大少爷会给他升职,他心中忽上忽下,左右为难,支支吾吾地说,
“大少爷,那批货的事,我在码头打听了一下。”
“究竟怎么回事?”宋书文眼神一亮。
“听几个兄弟说,这批货在淮河中渡口耽搁的时间最长,其他的货都放行了,偏偏这批货漕帮不放行。”
“这是为什么?”宋书文有点纳闷。
那长工咬咬牙,“听说当地的官差不知道是被谁买通了,就是不通关,连胡爷的面子也不给!”
“什么?有这样的事?”宋书文惊地站起身来,踱步在厅内,皱着眉思考,
“你怎么知晓?”
“码头几个兄弟打听到的,那批零散的金货被吴少爷和二……”,他顿了顿,没敢提二少爷,“被他们拿走了。他们从吴少爷那得知的,这事儿,好像盐商也有份。”
“有这样的事儿?”他看了看那长工,“你刚才犹犹豫豫,是还有事没交待吧?”
他一改温和的模样,忽然有些厉色。
“没……没有了。”
王管家一直帮着打理宋家的产业,接触上下人等,倒是通透得多,
“大少爷,你就别问他了。那几个长工,哪挡得过这些张扬惯了的少爷?”
“哼,只怕这几个少爷里,还有咱家二少爷吧?”
他踱步走到门口,猛一开门,宋书涵一个不留意,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脚下台阶正绊倒他,“哎呦”,他惨呼一声惨叫跌在门口。
王管家在门口扶起宋书涵,
“二少爷,你怎么来了?没摔坏吧?”
“管家,别理他。他这准是惹了事,心虚来偷听呢!”
宋书文此时倒像一家之主,正色说道。
宋书涵见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更生气了。
他自小到大最不服气的就是这个哥哥,宋礼仁对他哥哥偏心,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宋书文。
想到这儿,宋书涵也不客气了,掸了掸袖子的灰尘,
“我惹了什么事了?宋家金行不是你宋书文做主吗?怎么?如今出了事解决不了,还赖到我头上了?”
“你没惹事?你天天中饱私囊的还少吗?这长工说,吴少爷拿了金饰,会没有你的份?你跟那几个少爷在外面惹是生非不说,都坑到宋家钱庄来了?”
宋书文毫不留情地质问。
“哎呦,我中饱私囊?大哥有证据吗?赝品的事,分明跟漕帮有关,你不去跟漕帮理论,倒责怪起我来了?”
宋书涵不屑一顾地走到桌前,翻了翻桌上的账目,这一笔一笔的,他也想看清楚,有没有油水可捞。
宋书文示意王管家,从他手中拿走账本,
“你平时胡作非为的,这些账本不能碰!”
“我胡作非为?我们几个少爷做点事叫胡作非为,赝品这么大的事,你不去找漕帮解决,不会是被那胡小姐勾了魂吧?”
宋书涵心里的火苗愈来愈旺。他想起胡雪晴对宋书文痴迷的模样,心中更增恨意。
“你胡说什么?又扯到胡小姐那里?王管家,找二少爷把中饱私囊的物件全收了!”
宋书文怒拍桌案。
“你敢?二少爷?哼,我好歹是宋家的嫡长子,有名有姓的,不像有的人,不知是哪个残花败柳生下的野小子!”
宋书涵对宋书文本就憋着一腔怨气,见宋书文如此待他,这无名之火便上了头。
宋书文亲娘的身世是他的软肋,也是他乃至宋府上下避而不谈的。此时,宋书涵却把他娘的身份又重新提起。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却暗藏着火药味。
一个苍老的咳嗽声传来,吓得宋书涵身子一震,转过头来,立刻换了副笑脸,
“爹…”
“啪!”宋礼仁一掌过去,带着对这逆子不争气的悲愤。
“谁让你提书文的娘了?他的娘也是你的娘亲,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居然还行大逆不道之事!”
宋书涵抚着生疼的脸颊,忽然硬起身板说道,
“在爹的眼里,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爹为什么那么偏心?难道跟他娘没关系?”
“你!”宋礼仁怒极,又举起手中的杖棍。
“哎呀,老爷,别啊!”二姨太太急匆匆跑过来,拦住宋礼仁,
“老爷,书涵这孩子一时气盛,说糊涂话,你可别怪他!书涵,快给你爹赔罪!”
宋书涵一脸倔强,小声嘟囔着,
“赝品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好好查查漕帮,问问各大老板?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爹不让大哥赶紧解决,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还敢顶嘴?你可知若非我跟云老板关系好,这事早就给宋家惹上大麻烦了!”宋礼仁不客气地坐在太师椅上,怒气直冲脑门。
这时,芳儿也跑进来,赶忙拉着宋书涵的手,小声说,
“二哥,你就少说几句。快跟爹赔个不是。”
“爹,真跟我无关。吴少爷他们也不过是从库房克扣倒换,这在码头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宋礼仁没好气地说,
“常有的事?你就是跟这些公子哥在一起,都被带坏了!吴少爷那儿到底怎么回事?”
“那码头之上,本来就有各大商派的竞争。赝品的事儿一出,有很多老板借着机会闹事。吴老板走私盐的事,又被翻出来,吴老板当然得反击,漕帮也不干净,可不想找人顶事儿。”
宋书涵先替自己和素来交好的吴家推脱一番。
宋礼仁手中握着几个玛瑙琉璃球不停转动着,仿佛也在内心拨动着他的思绪。
“这个吴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准儿还想看宋胡两家的热闹呢!堂堂盐商老板,分明手里都是关系民生的货品,偏偏不肯物尽其用,非要贩卖私盐,搞砸自己名声。这就是告诉你们,贪这个字,不足以抚人心啊!”
宋礼仁随手拿起桌案上他练字的一张纸,放在香炉烛火之上,纸燃着火苗,仿佛人间的六欲八苦在争名逐利的宅府与江湖冉冉而生。
“哎呀,老爷,时候不早了,这再怎么样今天也没个结果。书涵既然和吴少爷交好,便让他戴罪立功,把这事问清楚。”
二姨太太连忙护着自己的儿子。
宋礼仁叹了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
“都休息去吧。”
他拄着拐棍走出房门,一步一踱地沿着长廊缓缓向前,宋夫人陪在他身边。
宋书涵无意中提及了宋书文的亡母,却也触碰了宋礼仁藏在内心的隐痛。
宋礼仁忽然眼眶湿润,他仰天长叹一声,
“我宋礼仁半生以文报国,半生从商为民。可是我的家人呢?…天上的月,你还记得我心爱的女人婉柔,她悲鸣的血迹染尽你这玉盘的萧瑟吗?天上的月,你还记得我举家老小被蒙冤流放,我年幼的大女儿如何失散在那群阴狠的虎狼之中?”
说着,他已哽咽的泪如湍急河流在流淌,将悲凉洒在地面的水窝之中。
“老爷,你太激动了。快回去休息吧!”
宋夫人挽着他一点点消失在庭院内。
宋书涵和他娘在自己的房间。
“爹太向着大哥了,什么都给他!”
宋书涵心中忿恨难平。
“你也真是的,赝品之事事关宋家名声,你参活进来,这不是给宋书文对付你的理由吗?”
二姨太太心中焦急,忍不住责怪。
“没想到宋书文这么精明,竟然通过那长工查到我这儿了!”
“你呀你,你爹对宋书文的亲娘念念不忘,自然对她的儿子万般好,你还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姨太太叹了口气,甩了下修长的水袖。
“不能再让宋书文如此得意了。要不,咱娘俩没好日子过了。”
宋书涵面露一丝狠色。
“你打算怎么做?可别给自己惹祸啊?”
他娘一听,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袖。
“既然虎狼相争,倒可以借这趟浑水对付宋书文!”
宋书涵咬牙切齿地说道。
夜深人静,府内院落房间几乎都熄了灯,唯有二少爷的房间隐隐闪着烛火,与夜的阴色交相辉映,氤氲起一场未知而激烈的宅邸之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