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荷几许斜风,秋光流转春晖。望南国倾城,最是人间雰霏。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倾城》
民国七年。
孙中山成立中华民国,历史更迭,一场场军阀战乱与外洋入侵中,一幅繁华与动荡碰撞的画卷徐徐展开。
江河之畔的码头人烟涌动,十里洋场的夜晚灯火闪烁,掩映着斑驳城墙上的时光倩影。
一座城的弄堂雨巷,糖葫芦散播着童真的味道,黄包车穿梭其间,剪影一个时代的芳华。
民国初的岁月,流淌着时光未老的清泉,徜徉着人世间或喜或悲的烟火。
一座流落在山野的小城,名曰南宣城。它在繁华闹市外偏安一隅,寂静地连天上的雷电亦不敢惊扰。
城南有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邸,外墙上遍布青苔,绿柳周垂,朱红色文化砖制作的门墙紧扣于前,从外部看起来,还留存着大清朝重臣官宦府邸的轮廓。
府内前牌匾上赫然两个楷体字-宋府。
这府内入了门便是曲径通幽,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一处厅堂,数十间卧房,被郁郁葱葱的枝叶与缤纷多姿的花儿遮挡着。
一日,白昼初醒。暖意洋洋的风轻轻拂过宋府的宅门,鸟儿飞跃,浮云浅笑,阳光明澈。
女子的朗读声传来,摇曳起晨曦的花与树,期待今日的喜悦,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
一本《狂人日记》的书,蓝色的封面清晰印着书名,从打开的书向上看,是一名穿着学生装的妙龄少女,认真地阅读着。
她合上书,看看时辰,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巧月要来了吧?我要去告诉爹一声。”
说罢,她奔向前院的会客厅。
宋府的掌门宋礼仁,是城中富甲一方的商胄,每日忙碌在生意场。
他在厅堂用膳后,宋太太为他穿上平素去生意场常穿的水蓝色马褂长袍,面料是采自苏杭的上好绸缎,俨然一位饱经沧桑的长者,器宇轩昂。
时值冬日,宋太太为他披了件自己亲手缝制的白色围巾,装束干净整洁,颇有商界大佬的气魄。
他正要起身去钱庄,那位妙龄少女跑了进来。她一袭浅杏色旗袍上衣搭配墨蓝色裙子白袜,天真烂漫的面孔洋溢青葱年华,绿芽伸出头,默默地爬上枝头绽放多姿多彩的人生。
少女名唤宋晓芳。她一头齐肩短发,明眸皓齿,吐气似雅竹,乌黑的瞳孔透着灵气,总之是灿若星辰,笑魇如花。
“爹!娘!”她笑着迎了过来,亲昵地挽起宋夫人的左臂。
“芳儿,你最近不好好在家读书习字、学女红,一个女孩子家总跑出去做什么?”宋礼仁略有不悦。
“爹,你把我送去学堂,不就是为了让我多读读书,多结交些朋友嘛!我今天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她掩齿微笑,神采飞扬。
“这孩子,有什么重要的事啊?”宋夫人满目慈祥,爱抚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
厅外忽然传来声音,“芳儿,芳儿,你怎么还没出来?”
一位与芳儿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姑娘走了进来,扎着两个马尾辫,深色的瞳孔纯洁且热烈,面孔上的笑容直率且爽朗。
宋夫人笑问,“巧月,你来找芳儿?”
巧月礼貌地跟两位打了招呼,“宋伯伯,宋伯母好。”
说罢,她悄声问芳儿,“芳儿,你准备完了吗?快迟到了!”
“啊!我们快走吧!”话音未落,她已经牵起巧月的手,两位同学举止亲昵,一边聊一边盈笑间奔出府外。
宋夫人慈眉展笑,无奈地摇摇头,
“芳儿这孩子上了学堂,倒是更叛逆了。菲儿如果还在,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
宋夫人一边感慨着,一边已拂袖抹泪。
宋礼仁眉间微蹙,心中对痛失爱女的伤感一直埋藏在心间,只是他必须支撑起这个家,于是他宽慰道,
“好了,别提这件事了。一会儿叫书文去钱庄找我。”
说罢,他带身边的管家,在府门口坐上黄包车,车夫抬起车撵,扬尘而去。
风沙悄然卷起,湮没了宋礼仁的身影,也隐隐蔓延,城中即将上演的一幕又一幕悲喜沉浮。
…——…
距离南宣城500公里,有一座城,名唤无渊城。它裹在连绵群山,扎根于淮河支脉的下游,承载着一池湖水的灵气,滋养着鲜花无数。
日起月落,秦淮河两岸的莺燕之歌,汇成一渠平凡且热闹的溪水,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蔓延,仿佛只有这里,才能沉没那些隐隐藏于其中的杀戮与掠夺…
小城虽名无渊,却与花极有渊源。当千姿百态的鲜花,绽放着无限芳华,一座城的商界战火,在缤纷多彩的迷醉中,悄悄燃起。
暗夜的街头上,月光下的华灯,孤高地俯瞰着属于那个时代的人心与冷暖。
嘈杂的叫喊声袭来,打破了暗夜的平静,一群流痞莽汉追杀着一对夫妻,男的衣衫褴褛,襟袖带血,女的抽泣不停。
这群看来不知何处帮派的混混,正要挥刀向这对夫妻砍去,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而来,这是民国早期少有的商务车。
车门打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伸下,一双水蓝色高跟鞋撑起了她高挑曼妙的身姿,女子走出车门。
女子身着软玉丝绸织成的精致旗袍,玲珑剔透的曲线,在蓝色旗袍的映衬下,如妖冶冷艳的玫瑰,又如高贵优雅的牡丹,只是,颜色是冷色调的。如同她的气质,孤芳自赏又不失妩媚风尘。
“住手。”她的声音冷竣得如同甘泉山上绽放的寒株,一双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悚然与寒栗。
“五姑娘,你怎么来了?”一个混混头过来,“这儿现在乱,爷要是怪罪了,我们可担不起…”
“有人到芳菲阁求救,说咱们青云帮的人滥杀无辜,有这回事吗?”五姑娘瞥眼怒视。
“五姑娘救我们,救我们啊!”那对夫妻恐惧地抽泣,显然,他们都知道五姑娘。
“他们怎么了?”女子问几个打手。
“五姑娘,他们欠了咱们青云帮一百两银子,罢工不说,还敢顶撞帮会长老!”
“是这样吗?”女子又转向那对夫妻。
“我只是赌坊的短工,不小心摔碎了一个客人的酒杯,他们就……就……”那男的短工身体哆嗦,偷眼向五姑娘看去。
“区区一百两银子,便要夺人性命,你们就是这样损害商帮名誉的?”
那女子生得一幅好面孔,柳眉凤眸,瞳孔深澈不见底,秀挺的鼻梁,妩红的唇边,发髻低盘,上束两三白玉簪。她看起来青春上扬的脸,此时此刻,世故、干练、张扬,又有几分成熟的风情。
她忽然从为首的混混身上掏出一把枪,敏捷而利落地朝他的手臂开了一枪,那人猝不及防,手中的刀应声跌落,吓得他当场跪倒。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守规矩,为非作歹,滥用我帮会权利的后果!”女子环顾四周,声音也高亢了几分。
其他人吓得都不敢作声。
这时,又一辆黑车开了过来,车窗摇下,伸出脑袋的正是帮会之首龙万里。
他的面容冷静,沧桑,眼神中尽是洞若烛火的智慧,只有几分情深义重,是常人见不到的。
他会心微笑,“五姑娘,上车吧!”
这美艳女子涂着红唇,容貌青春正好,绰约之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其拜倒在这出入污泥而不染的长裙之下。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傲然地走到车前,嗔笑间依旧沉着干练,
“龙爷,这人坏了商帮规矩,便如同毁了商帮名声,必须给些教训。”
“好,杀!”龙爷面无表情,只高声喝令,“听好了,以后五姑娘的话就是我的话,谁违逆她,就是违逆我!”
女子倾城一笑,以成王之姿俯瞰着这帮流氓地痞,清澈的瞳孔深处是哀默的凄凉。
“好了,五姑娘,我们回去再说。”
五姑娘欣然点头,摇摆着纤细的腰身打开了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