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醉月轩。
槐安与清菡寝宫的灯还没有熄灭,贺喜的那伙儿人刚吵吵闹闹的走完,眼下终于有了让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
“菡儿,这把短刀是送你的生辰礼物。”箫槐安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把贺礼拿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这把短刀是槐安亲手打造,想着能在危险时刻让清菡拿来自卫。
这把短刀有小臂那么大,从剑柄到剑鞘都是银白色,色泽光亮,在烛光下透亮如明镜。
而在剑柄处,刻着一个“安”字。
“我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若是我不在,就让这把短刀来代替我守护你。”槐安从身后揽住凌清菡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清菡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把短刀,干净简单,也方便携带,带到哪里都可以。
最重要的,这把短刀是箫槐安亲手为她打造,是有特殊意义的。
“安哥哥,我很喜欢,以后我就随身带着,就像你送我的手链一样。”清菡将短刀收到水袖中,贴身藏好。
她转过身,对着箫槐安盈盈一笑,说道:“安哥哥,等到日后我们成亲了,就离开皇宫,归隐山林好不好?”
什么皇子妃,荣华富贵的都不重要。这皇宫就是个人间地狱,这才游国回来多长时间,就出了这么多事。
她不求槐安能够君临天下,只求他平安。
可是,槐安却默然了。
皇位他曾经从不贪图,但箫枫泽萌生了要动清菡的心思,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皇宫可没那么好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箫枫泽一日为帝,他就不会放过他们。
这些不过是他的想法罢了,面对清菡,他还是想简单一些:“嗯,好的,我答应你,会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未来虽然茫茫无期,但至少有她,他就有斗下去的动力。
皇位之争,哪有不溅血。宫中尔虞我诈,他生来就注定不会太平。
生在帝王家,不会执剑,便是消亡。
可他手中之剑,更多的是用来保护他爱和爱他的人。
※※※
五日后,慧明山。
三国各家子弟全部集聚在慧明观的门前。
慧明大师还没有起身。
门前人群熙熙攘攘,不论是少爷还是千金,都在高谈阔论着什么。
当然,也有人现在才姗姗来迟。
慧明山在平遥国,季若笙就出门晚了些,但没想到却是最后一个到的。
看到季家的马车过来,箫月辰愣了愣,然后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冲刚从马车出来的季若笙伸出一只手:“季小姐,我扶你下来吧。”
“把你的手拿开!”季若笙很是嫌弃的说道,然后扶着侍女诺诺的手从马身上下来。
箫月辰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石化在原地。
季若笙没去管他,而是融入到人群里。
她在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箫槐安,正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可就看到箫槐安手里牵着的凌清菡,两人说说笑笑,那样子别提有多亲昵了。
箫槐安对凌清菡的每一个微笑,对季若笙来说都是巨大的讽刺。
如同一把无形的匕首生生刺痛着她的双眼。
她做过很多错事,恐怕箫槐安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会原谅她。
季若笙用默不作声的多看了两眼,才退到一边。
桑虞国来的最晚,在楚慕亭大老远的看见凌清菡时,直接从还在奔跑的马车上跳了下来,直奔她。
“哟,小娘子,快到爷怀里来,给爷抱抱。”
楚慕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还像往日一样吊儿郎当的说着不正经的话。
但她终究没有抱他。
他也不会让她抱他。
凌清菡瞪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殿下,你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呀,怎么永远都跟一个小孩子似的?”
楚慕亭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回道:“小孩子怎么了,只有先成为小孩子,才能变成大人。”
没个正形。
清菡说不过他,也就没有再回他。
楚慕亭也识趣,自己默默的退到一边。
在他们的不远处站着的箫兮颜,默默的注视着楚慕亭的身影,想上前却又不敢。
最终,她也没有迈出去一步。
上次楚慕亭已经把话说的很绝,箫兮颜一时半会儿还无颜面对他。
不消片刻,慧明大师便起身了,他的弟子出来迎接所有人入观。
清菡在上台阶的时候,未曾留意脚下,差一点被绊倒,同时却有两只手来扶住她。
是箫槐安和箫枫泽。
“我说清菡郡主当心些,如今已是我未婚妻,若是磕着碰着,本太子可是会心疼的哦。”箫枫泽笑得一脸贱兮兮的说道。
箫槐安瞪了他一眼,脸色立马冷若冰霜,他将凌清菡护在另一边,回怼道:“圣旨还未下,清菡怎么变成了你的未婚妻了?太子说话可要慎言呐。”
“七弟这是何意,本殿与你均心悦于清菡郡主,父皇不会偏心,他一定会将清菡郡主嫁给能给她荣华富贵的人,这样也是对凌云国的一个交代。”箫枫泽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箫槐安。
槐安也不是毫不示弱,上前一步,站在箫枫泽的台阶之上,傲视着他:“那咱们就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
按照慧明观的规矩,所有女学生全部住在东厢房,所有男学生全部住在西厢房。
不论国家,只论性别。
大家既然都到了这慧明观,自然就是一家人,慧明大师以此来培养各国贵族子弟的感情,以便天下安宁。
因为地方不够,得需要几人同住一间房。
好巧不巧,平遥国的四大美人正好住在同一间房里。
凌清菡无所谓,倒是季若笙,跟他们三个人都不对付,日后有的气受了。
箫槐安,楚慕亭,夏珏,箫月辰同住一屋。
在槐安整理床铺的时候,箫月辰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踌躇良久,才缓缓的把东西从身后拿到身前,递到箫槐安面前:“这是我母妃做的桂花糕,我也给你带了一份。”
箫槐安看着萧月辰手里的桂花糕,想都没想就接过来,笑道:“六哥,谢了。”
“你……”箫月辰想问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他就不知该如何开口,酝酿许久,才终于说了出来,“还你不恨我了吗?”
恨他?
这个箫槐安还从未想过。
箫月辰于他而言,是在皇宫里从小一起陪他长大的好哥哥,也是他除了清菡和母妃唯一的亲人。
他是人,他也有心,又怎会恨他?
只不过是箫月辰自己爱错了人,入了迷途罢了。
“我当然不恨你,我的傻哥哥,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的六哥哥,全天下最好的六哥哥。”
箫槐安一笑,箫月辰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亲兄弟之间本不应该有隔夜仇,但却被权势迷了双眼,被色欲蒙了心志。
※※※
待所有人收拾好之后,便都去了主屋,接受慧明大师的熏陶。
他们单人单桌的坐在一间教室里,慧明大师手执一本《忘尘经》给大家讲解。
他讲的很陶醉,一边念叨着,一边摇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底下学生的小动作。
凌清菡对这些一向很不感冒,听了没两句便开始打瞌睡。
楚慕亭在后面看见她一点一点的小脑袋便没忍住,拿着一个纸团打了过去。
“谁?!”凌清菡从半梦中惊醒,脱口而出一个字。
慧明大师放下手中的书,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此时的凌清菡只想找一个地方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你怎么了?”慧明大师严肃的问道。
清菡忙的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大师……我……我没事……我刚刚……听您讲课听得太入迷了,以至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你肯有这份上进的心,本座就很高兴也罢,初次就便不记你的过了。”慧明大师三言两语就被清菡唬住,他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让清菡坐下。
在慧明大师继续讲课时,凌清菡才敢转过身,恨恨的瞪了楚慕亭一眼。
楚慕亭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把头扭到了一边。
殊不知,他们俩的小动作,全被箫槐安看在眼里。
突然感觉浑身有些热是怎么回事?
※※※
上午的课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听过去了。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凌清菡才发现,原来还有比听课更让人难过的事情,那就是午膳里除了白菜汤什么都没有。
这哪是给人吃的呀,猪都不吃这些!
凌清菡拿着碗,嘟着嘴,半天也没有去盛汤。
箫槐安盛了一碗,走到清菡身边,见她碗里空空如也,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便问:“菡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啊?”
“安哥哥,这些东西太难吃了,我不想吃。”清菡撒娇般的对箫槐安说道。
槐安无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哄道:“这里比醉月轩的条件是差了些,可闭关修行之人,吃的都是这些。五谷杂粮有什么吃不得的,我们将就几日就会回去的。”
闻言,清菡只好认命的舀了一大碗冬瓜白菜汤。
这次来平遥国,桑虞皇特意扣了楚慕亭的月例银子,就怕他不好好学习,整天光想着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给桑虞国丢脸。
他吃这些白菜汤倒无所谓,但可舍不得让清菡吃,便在吃午饭的时候趁箫槐安不注意,偷偷溜到她旁边,问道:“清菡,你想不想吃烧鸡?”
“想!”凌清菡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一个字,但下一刻就又一脸不信的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有吗?”
楚慕亭笑笑,从腰侧掏出荷包,晃了两晃:“虽然这里没多少钱,但也足够给你买一只烧鸡了。你刚刚到这里一定还不习惯吧,不如能吃一顿好的是一顿好的。”
这已经是楚慕亭的全部家当了,再多他也拿不出来,不过,只要能让清菡开心,他一贫如洗又如何?
清菡看着楚慕亭可怜不拉叽的样子,心下便也软了,摇摇头,回绝道:“算了,你还是留着你这些钱保命吧,别你哪天又想吃山珍海味,这观里可不能满足你堂堂太子爷。”
“我的钱也是你的钱,就算是野菜,我也能吃。”楚慕亭将荷包拍到凌清菡手里,挑了挑眉,“再穷也不能吝啬朋友。”
就这样,两人不谋而合。趁着大家午休时间,他俩偷偷从后院翻墙出去,在山角下的烤鸡店买了一只烧鸡。
他俩是吃完才回来的,不过,凌清菡也没有忘记,包了一个鸡腿给箫槐安带回来。
回来的时候依旧是翻墙,但是他们人还没有翻下来,就听到身后一句威严的声音:“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去哪里了?”
凌清菡和楚慕亭同时一愣,木讷的转过头,就看到慧明大师一张黑臭的脸。
清菡正要回话,楚慕亭就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大师,是我吃不惯观里的冬瓜白菜汤,于是就带着清菡郡主一块儿下山去买鸡吃,一切都是我的错,要罚你发我吧。”
“不是的,也有我一份,是我非要跟着慕亭殿下一起出去的。”清菡赶忙接话,她可不是占小便宜的人,敢作敢当,做错事了也轮不到让楚慕亭一个人来扛着。
慧明大师看着两个小孩子相亲相爱谦让的不行,索性就成全他们,让他们一起受罚,从山下的小河边往山上运水。
慧明观地势高,没有办法开凿挖井,只能每日从山下运水。
凌清菡和楚慕亭一人一辆水车,分别去南山和北山运水。
楚慕亭一个铮铮铁骨的少年郎对付这些不费吹灰之力,但清菡一个小姑娘,去拉一辆几头牛那么重的水车,还是很费力气。
走到半山腰,她就累的喘不过气来。
上到一个大陡坡的时候,清菡一个踉跄,差点儿翻车,好在有箫槐安及时的出现。
他帮清菡扶稳水车,和她一起往上推。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好让我来帮你啊。”箫槐安嘴上虽然嗔怪着,但心里却心疼极了,把水车的重心几乎都转移向自己,让凌清菡轻松许多。
清菡红着脸耷拉着头,这么丢脸的事情被槐安知道,心里难免有愧。
但同时,她的心里很暖,一颗疲倦的心脏被箫槐安捂的发热。
陪她胡作非为的人是楚慕亭,但陪她一起受罚的人却是箫槐安。
命定之人就是命定的,无论做什么都能两两相碰。
只是,有的时候,即使是命定,也并非皆有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