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谢梵梵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缓缓睁开双眼。
抬眼一望便是谢奕枕坐在一旁,满脸疲惫。棱角分明的五官,便是睡颜也如此好看。她轻轻挪开被褥,以为十分小心,却还是惊动了身边人。
“梵儿,你醒了?”谢奕激动溢于言表,“太医说撑过这三日便无虞”
“三日?我竟睡了整整三日”谢梵梵一脸惊愕。
听下人言语,原来谢奕已经衣不解带三日的守在床边,心里十分感动。
“蔡攸怎么样了?”谢梵梵睡懵了,差点忘记这家伙。
她立刻下地准备去找他,被谢奕阻止“他其实……咳……没什么,已经被季群带回去养伤,暂无性命之忧,你且放心”谢奕原本是打算告诉她但一想到昨天蔡攸郑重叮嘱过不要将他放血的事告诉梵梵,也就忍住没提。
“你现在安心养伤,蔡府那边我会派人去看望,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谢梵梵乖乖点头,因为自己出个门惹来这么多事也不好再添麻烦。
与此同时蔡攸府上依旧不得安宁
薛医师已经不眠不休忙活了十六个钟头“公子这命总算是保住了”
季群松了口气,瘫软在地,即便是以前跟着蔡攸在相府明刀暗枪出生入死也从未像今日这么心力交瘁。
阁内,夜色阴沉。
“啪”的一声重重打在男人脸上,血印浓重,男人心中愤恨,眸光似刀子一般凌厉。
“我让你对付谢梵梵,可没让你去对蔡攸下手”赵娴得知蔡攸护着谢梵梵,简直快气疯了,她恨他拒绝自己,对自己视若无睹。可她更恨他为了别的女人这般不要命。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自己让他遍体鳞伤,差点没命来的揪心。
而这一团乱麻的情绪如今也只能对着眼前这个不中用的蔡翛发泄一二。
待她稍稍平息,“算了,事已至此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谢奕执着于当年的事,本来打算送他和谢梵梵这些乱臣贼子的余孽一起上路,如今虽然计划失败可谢奕对谢梵梵的用心程度足以让自己抓住把柄。
也是时候给谢奕一个警告。
“你去盯着蔡府,一有蔡攸的消息及时报给我”赵娴冷冷说完便拂袖而去,丝毫没有在乎身后的男人伤痕累累,艰难的苦苦支撑。
他眼底翻涌的恨再也裹挟不住,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这个女人半分的爱怜甚至只是一个回眸,可最后就像一个笑话,拿生命去豪堵的荒谬。哪怕在自己血淋淋的跪着她面前,她也只是去关心另一个男人的生死,丝毫没有将他的感受放在心里。
“赵娴啊赵娴,总有一天你会看清你爱的人也不过如此,你在他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男人低哑自语,露出诡异的笑容恍若着魔的一头恶狼,侵略的目光似乎要吞噬着眼前的窈窕倩影“只有我才配得到你”
故而他特地留着谢梵梵一命,让赵娴看清现实的同时也让蔡攸永远不会爱上她。
更何况谢奕看谢梵梵的眼神,那种骨子里的渴望就算隐藏的再深也也逃不过蔡翛的眼睛,他如实告诉了赵娴,自己也会暗暗备上一份大礼,让那庶出的长兄也尝尝得不到的滋味。
想到这他感觉气血奔腾,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事情瞬间变得有趣了很多。
很快,皇城刺杀的事情就传遍京都。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简直藐视王法”
“臣等主张彻查此事,竟然让朝中一文一武勋贵要员一个身负重伤卧床不起,一个,险些丧命,皇城司形同虚设”
“还望陛下对涉事人员严惩不贷,守卫京都,圣体安危为国之大事,陛下三思!”
一大早,朝堂之上七嘴八舌吵的不可开交,推卸责任互相攻讦借此打压政敌的还有真心关乎社稷的老臣吵的不可开交,赵佶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忽然,一人高声启奏。
“陛下,皇城司素来戒备森严,这次想必是之前蔡学士为朝廷效力树敌过多,才会被有心之人陷害,甚至以讹传讹”
“以讹传讹?传什么”
“事关谢氏清誉,臣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既是谣言,自然清者自清”
“有传言说谢老侯爷收养的孤女乃是西夏一战余风的遗孤,逆贼之后!!”
蔡翛字字铿锵,石头落地砸中皇帝的心事。
赵佶现在回想倒也不无可能,毕竟谢梵梵长得与叶夫人着实有几分相似,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
“怎么会?谢老侯爷当年可是被余风害死,谢奕怎么可能收养仇人的女儿?”
“既说了是谣言,那就是有心之人无端利用,当年战事惨烈,所有人员登记造册无一遗漏,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人,必定是冒充其名居心叵测离间我大宋臣工”
赵佶到也没有多言,只是下令传谣者一概格杀,盖棺定论,很显然并不希望提及此事。
回到宫中,他反复思量,蔡翛的话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种了颗钉子。若这谢奕真的收养仇人的女儿,那岂不是知道当年的真相。这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那段不愿提及的过往最后一块遮羞布很可能会无形中被猛的撕开,动摇国祚。
于是吩咐下去召公主见驾。
“皇兄急招臣妹,不知是有何事?”赵娴悠悠走来,对兄长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来时内侍想必已经与你说了,今日朝中所议之事,依你看有几分真假?”
“怎么可能,皇兄,臣妹权当她是余风的女儿又怎样,就算当年事情谢奕知道了他父亲的死是蔡氏所为,而我们不过是间接推了一把,但无论如何真正杀死谢青云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余风,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赵娴觉得颇为好笑说着
“所以,试问他怎么可能收养仇人之子,再说余夫人的遗体您可是亲自火化的,那时是不是妊娠期兄长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不错”赵佶总算是拨云见日,脸色好了许多。
“不过臣妹想这谢梵梵举足轻重,这次蔡攸救她,谢奕又如此破例相求,若真的让两家成全结秦晋之好怕是这朝局又得搅个天翻地覆,朝中没了制衡,谁能压的住他们”
“所以?”
“臣妹曾经儿戏时问过谢奕是否对他这个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动过心,他到没有否认”
“不如陛下下旨成全他们,也好让谢梵梵这颗多变旗子直接成为一枚隔在谢蔡两家的死结,让他们永远斗下去何乐而不为?”
“想想这个妹妹的话不假,他们一母同胞,若没了江山社稷,兄妹两个都活不成。这点就足够让他信任她的话,好在赵娴是女儿身,否则这皇位怕是得让她来坐,简直是心腹大患,如今到是打磨成了一把顺手的刀。
不过这刀看似好用,可别一个不小心把持刀的自己给捅了。
“谢奕啊谢奕,你可真得好好谢谢我才是”赵娴目的达成,心中窃喜。
没多久,赵娴打着安抚的旗号去谢蔡两家代旨问疾,以表皇恩。
从那时起,谢奕对谢梵梵异常主动。
以至于谢梵梵伤好了没多久就被告知三日后同谢奕完婚。
“咳咳……我不是在做梦吧?”谢梵梵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呛个半死,紧接着使劲儿揪自己,痛的直跳脚。
“你这孩子,你这般自残,我可舍不得”谢奕春风般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按理说谢梵梵默默喜欢他这么多年,如今愿望达成应该甚是高兴才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哥哥不是一直不同意……”
“先前我太懦弱,怕引来流言蜚语伤害你,伤害谢家”谢奕放下药碗语重心长“但是经过这次,我想清楚了,以后你要是嫁给别人我未必能保护好你,与其把希望寄托于人,还不如我亲自来的妥帖。无论如何只有把你留在身边才能保你无虞”
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喜欢哥哥这事避之不及的他竟也能如此热切回应她的心意,那一刻,想必嘴巴里药物的苦涩已经如蜜一般香甜。
这世上有人如愿,必然有人失意。
十里长廊尽头醉阴亭中,李师师浅酌一杯,脸上泛红,已有微醺的醉意。
“谢奕啊谢奕,你终究还是心软了”她嗤笑着,独坐凉亭,荷风香气袅人,惹来的却是南风之愠。“你当真是忘了初心么?”她一杯接着一杯迎风下肚,饮水一般,坛坛罐罐一片狼藉。
同行的阁里的丫头沐霂遍寻不着人,远远望见蓦然一惊“娘娘,奴可寻着您了,您这般若是被陛下撞见了可如何是好?”
“哼,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把自己都送给了别人,他倒好说放弃就放弃了……”她碎碎说了许多,沐霖知道她这些年为爱痴狂,也知道这些年她为了能够站在谢奕身边付出了多少努力。从一个被少主救下不谙世事的小乞儿后来为帮谢奕查清当年真相落入风尘之地学会十八般武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常人花了十倍的辛苦,甚至,甚至学会了杀人……如今他却动摇了。
李师师入宫后谨慎沉稳,少有这般放纵。她其实早就知道谢奕的心思,原想着就这样陪着他实现他心中所愿,也不奢求些什么。可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属于别人之后竟也这样心痛。
放弃了仇恨,也就等同于自己失去了陪伴的价值,而谢奕一时的掣肘,到时赵娴毁约,过河拆桥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绝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所爱之人龙困浅滩,为情迷失了心志,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