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回来了”蔡攸拎着衣裳隔老远就小跑着喊道,把官帽随手往小厮怀里一揣。
谢梵梵侧头,便是他盈盈笑意,清风朗月般的容颜不染一丝杂质,让人心情大好。
蔡攸见她满眼欢喜,心里也跟着乐了温声问了问“笑什么?”
谢梵梵反应过来故作正经不理会淡淡回答“没什么”。
“分明有”蔡攸盯着她的酡颜盯得脸发烧,身旁的丫鬟抢着说道“娘子今日可担心老爷了,光是这门头都转了几十次,刚刚心神不宁倒茶水还把手烫了”
“伤着没”蔡攸赶忙握住谢梵梵的手,就见红红的一块,眉头一皱“怎么这样不小心”随即对身旁的仆从没好颜色“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娘子的,自去掌事那里领罚”
“蔡攸,不许你迁怒别人”谢梵梵手往回一收鼓着气。丫鬟本是后悔极了讨打,可见这大娘子一发话,老爷宠的跟什么似的,低眉顺眼好言软语地哄着,暗自佩服夫人好样的。
“好好好”蔡攸一边应着一边亲自为她上药,捧在胸前对着她的伤口吹了吹,指腹柔软的擦拭着玉肌膏,手背滑腻腻。他的束发因着跑的急,散乱低垂时半遮着脸,犹抱琵琶,温润如玉的公子从书画中走出来,春风覆面,让人愈发沉醉。
“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谢梵梵笑着。
“我这么多优点,你才发现一个,是不是太少了”蔡攸打趣。谢梵梵知道他没皮没脸的揶揄人也顺着“那怎么办,小女子眼拙,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行,那你可要勤快学着,若是慢了怕是一辈子都学不完”说完在她鼻尖蚊痒似的轻轻一刮,爱意饱满的像是要溢出眼底。
岁月静好,此间长情。
朝中的事谢梵梵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只不过谢奕流言蜚语的对象竟然成了公主,也是令人吃惊,虽然不知因果,但这些通通不愿再管,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谢奕娶谁都与自己无关,她貌似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
闲敲棋子,与君对酌,蔡攸通宵处理政务不忘为她掖被,她亦不忘在他疲乏困倦时为他添衣,犹如真正的夫妻。虽有名无实,归途不明,至少现在顶着学士夫人的身份可以让自己休憩片刻便足矣。
但谢奕又怎会就此罢休,他后悔了,后悔那夜事发没有及时解释,原以为不打紧,还有来日,可这一别,再见难如登天。蔡攸把学士府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谢梵梵又铁了心不想见他,她不是不想给谢奕机会,但是她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毕竟她苦恋了十年的感情就这么镜花水月落了空,她宁愿相信亲眼所见也不愿意听人解释,她怕,怕到那个时候,自己又会动摇。
“说吧,找我何事”清雅出尘的公子摇着水墨折扇,神情不悦。
“明知故问”威严英武的男子脸色不必对方好到哪里去,两人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
“我要见梵梵”谢奕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求人可不是这样的语气”
“蔡攸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她不利,我就踏平你那学士府”男子声色俱厉。
“有本事动手啊,我倒要看看是谁先灭了谁”蔡攸一副欠打的模样。
谢奕一直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冷静,即便眼前的人就是算计自己与公主的罪魁祸首,即便他当众掳走自己的妻子,即便官家已经明里暗里示意不要生事——可是,若是再忍耐下去,他还算什么男人,直接一拳过去打的对方挂了彩,血从嘴角渗出流淌不止。
“你个卑鄙小人,我迟早让梵梵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来抢,她不会跟你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廊桥水榭,白日昭昭里扭打在一团,完全失去平日里贵族的仪态气度。
很快,两人就被官家请去约谈。
一个鼻青脸肿,一个见了血光。官家也是无奈,硬生生气笑了,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见这两人左右是不对付也是好事,最起码谢家和蔡家联手的可能是丁点儿也没有,闹就闹吧,随便说一通众人要齐心协力一堆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废话做做样子了事。
“行了,都滚回去好好反省,瞎耽误功夫”说完赵佶急忙忙去了贵妃宫里。
留下两人继续赤青白脸的,“公主的事是你的手笔吧?”
“不错”
“你倒是坦荡”
“不像某人婚前乱来,让她伤心”
“你——”两人冷眼相对,分道扬镳。
谢奕不明白既然他能接着李师师的局祸水东引到赵娴身上,想必对李师师与她那天的事儿定是知晓一二,若是这样自己与李师师的计划怕是被旁的有心人听去,传到皇帝那里岂非大难临头,如今却只是与公主成婚,除此什么也没有发生。
蔡攸没有置自己于死地是怕连累梵梵,同时给自己敲一记警钟,把柄在他手里,这样自己也不会轻举妄动。
而赵娴此刻心如刀绞,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簪子,任由锋利的簪尖划破皮肤,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惨白的脸露出诡异的笑,笑的瘆人。
“蔡攸,你千不该万不该这样对我,纵使不爱,也不该拿这个害我”
赵娴恨得牙痒痒,她记得那年桃花树下站着的翩翩少年,鲜少有外男入后宫,自己情窦初开一眼相中,便故意路过丢了发簪被他拾起。“殿下”他拱手作揖。
“既然是这位大人捡着了,那便作为谢礼,大人可要好好珍藏”说着掩面嬉笑着离开,满是女儿家害羞的娇俏,粉嫩的花色衬的少女雪白的皮肤更加光亮通透,惹人怜爱。
现在倒好,这竟然成了她致命的打击,他竟亲手将她送给了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血还在流淌,她已经麻木,以致于侍女忙前忙后的包扎和问候貌似都与她无关。
心冷了,便很难再有知觉。
她生生掰断了发簪“既然你那么爱她,我便让你永远的失去,永远”
很快一封书信到了蔡京的手里。
老爷子受了挫折,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如今看见这封信,谅他是坐不住的。
谢氏有女,余风之后。有胎记为证。
蔡京接到信本来还不相信,他当然知道叶心夫人和余风是诞有一女。
不过十二年前就已经被他派人解决了,怎会活到今天。
于是将先前办事的叫来。
那人面相猥琐,身形矮小,跪在地上禁不住拷问,支支吾吾惹人怀疑。蔡京狠狠一拍桌子,那干瘦的小厮吓得哆嗦,冷汗直冒。
“说,当年让你办得事究竟办没办妥,要是敢说一个假字,就让你生不如死”那厮十指被竹板夹的发紫,道道血印子十个指节根根分明,像烙在上面一样狰狞可怖,沁出的血染红了竹片,疼得蜷缩着身子,头和脚都弯的快连起来。
嘴里喃喃“老爷我错了,我错了”
夹板片刻松懈,那日吊着一口气,嘴唇惨白“是……是少公子”,他咽了咽口水“当年我按您的吩咐将那小姑娘带到枣园趁人不备推到冰湖里,营造她失足坠入而死的假象”
“别说这些没用的,结果呢?”蔡京不耐烦的催促。
“人都挣扎的没动静水都没了顶,谁能想到少公子一个猛渣到胡底硬是把人救了起来”那人满脸无奈“他还威胁小人若是将事情抖搂出去就让小的家人永无宁日,小的没办法呀”他苦苦强求匍匐跪着往前挪上呜咽“老爷求您饶了我吧”他反复强调,头都磕破了皮。蔡京一肚子鬼火,二话不说让人拖了出去浸猪笼。
“老爷说的不错,这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是浪费口粮”蔡京身边的管事躬身附和。
“你还有脸说,事是交代给你,手底下人阳奉阴违还不是你管教不严”
“老爷莫急,既然咱们现在知道这丫头没死,是不是少公子府上那位谢氏女子还不好说,若真是那也好办,我在那安插了眼线,到时候一定做的干净”
“愚蠢,现在那小子夺了谢奕的人,正在风口浪尖,多少人盯着,再动手岂非惹人注意”“罢了,你且先弄清楚再做打算,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惹一身骚”蔡京忽然想到“这事别让怡园的人知道了”
“是,老爷”管事的眉间一挑,促狭的胡须微翘,眼轱辘打转,心里眼里透着精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