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高举,雪宫通往宫外的大门还没有关闭,一辆送泔水的马车从宫门里缓缓行出,那匹马明显有些老了,步履缓慢,沉重的重量压得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舅舅,这么晚了,你进宫干什么呀?”鬼莫儿从一旁小路上窜出,挡住了周纬刚下马车的身影。
“莫儿,你怎么跟来了,快回去。”虽然是亲外甥女,周纬还是有些生气。
鬼莫儿一点都不在意:“舅舅,是想进宫去见雪后。”
“你这个鬼灵精,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周纬今夜进宫是得到了鬼候的授意,到王宫再次震慑一下雪后,让她莫要在后日有任何幻念。
“舅舅带我一起去吧。”鬼莫儿调皮的做了鬼脸。
“胡闹,舅舅是为了你去办正事,更何况后日之后,你就是这座宫殿的女王了。”
就当两人在宫门口寒暄的时候,宫门里的泔水车接受过守卫的检查,往大门外走去,巍巍老矣的元氏正扶着马车一步一步往外走,眼尖的鬼莫儿一下子就瞅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站住。”鬼莫儿轻蔑喝道。
赶车的马夫勒紧了缰绳,马车停住了步伐。
“老奴拜见莫儿郡主。”元氏卑微的样子十分可怜。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雪后的乳母元氏么。”鬼莫儿趾高气昂地走近,故意用阴阳怪气地声音调笑道:“半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般模样了,怎么样,当贱奴的日子不好过吧,嘿嘿。”
元氏紧紧地低着头,不敢接话,自从雪后的权利旁落之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发现守门护卫正往这边看来,周纬赶忙上前阻止道:“好了,莫儿,夜深了,你快回去吧。”说着,他靠近鬼莫儿的身旁,低声说道:“你马上要成为女王了,要注意身份。”
得亲娘舅提醒,鬼莫儿自觉跟一个贱奴说话,确实有失身份,于是她恼羞成怒道:“还不快滚。”
那马夫赶忙一扬手中的绳子,老马继续步履蹒跚的往宫外行去,安静地青石路上,发出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过的吱呀声。
颜如雪躲在其中一个洗刷干净的空桶里,水桶外那三人的对话,她在里面听得真切,鬼莫儿熟悉的声音让她明白了当初救回的小丫鬟就是一个祸害。
回到元氏在宫外的住所,这是一个极苦的平民窟,一共三间土瓦土房,元氏借故支走马夫,将颜如雪从桶中放出来,两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东边后院一处隐蔽的地窖,一般是冬天储存菜的时候才会使用,平常不会有人往那里走动。
一进入地窖,金灵师祖迎了上来,正想问话,地窖门口一记清响,一个伟岸的身影紧跟着颜如雪和元氏的脚步尾随而入。
颜如雪回身一看,发现是轩辕冥,不禁松了一口气,看他一袭夜行服装扮,便知定是出去探路了。
“如何?”金灵师祖抢先问道。
“见到母亲了。”颜如雪轻轻点头,将藏匿在贴己衣服中,那方写着字的金绢掏了出来:“母亲让我们拿着她的密令去往北营军,找彭将军。”
“彭将军,是朝中老臣,世代忠良,当年那名侍女苏妤,其实是彭老将军收养的一名孤女,两人关系只有雪后知道,苏妤深得老将军的疼爱和信任,当年就是她冒死把公主送出雪宫,不惜千里奔腾,亲自护送公主至边关,交给彭老将军,一到地方,苏妤就活活累死了。”元氏一边述说惨痛往事,一边哭泣道:“苏妤死后,彭老将军就恨透了鬼候,此生与他势不两立。”
没想到自己的一出生,就连累到一位无辜生命的逝去,倏然,颜如雪的目光中落满了忧伤:“等待事情尘埃落定,定要好好祭奠亡灵。”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北营军驻扎在城外,眼下夜深了,城门已关,需得明日一早方可出城,今夜恐怕得委屈公主和驸马,还有金灵师祖在这个地窖里待一晚上,明日天不亮,咱们就乔装出城。”元氏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颜如雪望向身后的轩辕冥,他点头认同:“只好如此。”
一夜无眠,颜如雪将与雪后见面的细节与两人夜谈,并告知了鬼莫儿的事情,闻得爱妻细说,轩辕冥默不作声,冷然一笑,心中明白了之前的遭遇。
当第二日天色刚亮,众人便乔装成百姓走出了雪晶城,为了安全起见,轩辕冥先让元氏单独去见彭老将军,三人则在距离北营军两里远的地方等候。
不多时,元氏带着一位面容威严的老将军和一名将军亲信,来到了与颜如雪事先约好的地点会晤。
一见面,颜如雪那张酷似雪后的容颜,顿时让彭老将军眉目一展,马上明白了一切,而后接过三人带来的雪后密旨,众人开始暗中商议明天的具体计划。
自从鬼候得势之后,雪国王庭重臣均被更换成了长老派的势力,皆因彭老将军乃是朝中老臣,世代忠良,在民间有很高声望,而且在当初雪王推行新政之初,彭老将军还亲自反对过君王新政的实施,故此王族贵戚们对待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还是非常礼厚。
后来雪王被鬼候毒杀,得知隐情,彭老将军心中盛怒,那会边关正值暴动,老将军一怒之下,请命发兵边疆,只暗中留下了养女苏妤,留在雪后身边随身保护,十七年前雪后临盆,鬼候寻机发难,苏妤临危受命,拼死护送小公主逃离雪宫,不惜日夜急行,快马奔驰赶到边疆,当鲜活的公主安稳送到彭老将军面前,苏妤却因疲累至虚脱,当场消亡。
这一系列的变故,深深刺激着老将军一片丹心,为了保护雪后唯一的血脉,他安排本族亲信连夜护送公主离开雪国,几经波折,终于将她隐藏在寒衣门中生养。
颜如雪的真实身份,那名亲信并没有言明,只说此女身份珍贵,需秘密抚养,日后必有重谢,黛云掌门想再问询来人是受了谁的命令前来,那名亲信不肯多言,只留下了一串秘银项链作为日后相认的信物,黛云掌门当场识别出来秘银乃是雪国至宝,只有贵族能够佩戴。
后来,那名亲信在返回雪国途中,遭遇山洪爆发,不幸身亡,从此颜如雪的容身之地鲜少人知,就连雪后都不得真相。为了弄清楚事情过往,黛云掌门常借云游,在雪国各地暗中访查,终于在六年前,在雪晶城偶遇了被赶出王宫的元氏,从旁人口中得知,元氏乃是王后的乳母。
于是借得无人之处,黛云掌门故意露出了秘银项链上的白虎吊坠,想从对方口中打探一些线索,结果元氏一看,面色大骇,两人从此搭线,黛云掌门让元氏在雪晶城委屈求全,安心潜伏,等待日后营救雪后。
黛云掌门返回山门之后,特命座下三大弟子四处暗查鬼候过往,当得知鬼候是苗人身世,黛云掌门立刻赶往雪域高原,求见金灵师祖,开始秘密商议事宜。
可因寒衣门与乾坤七国早已定下戒律,寒衣门不得干涉七国事务,而七国不得过问寒衣门的规矩,门下弟子必须遵守七国律法,七国不得打探寒衣门的密事。
有此铁律在前,黛云掌门不得擅自破例,否则可能会引发七国对寒衣门的不满,甚至引来灭门之祸。
当初得知轩辕国和夏国同时求婚于颜如雪,黛云掌门确实大喜,心中思绪无论颜如雪婚配哪一国,她皆能以王族身份展示世人,这样就可以得到一方强国的支持,与权倾雪国的鬼候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