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起一匹通体无暇的黑马开道,马车上绘着团龙鸾凤,贵气十足,两边各随行一名侍卫,另有一队侍卫随行在马车后面,个个整肃警敏,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两只小小的铜铃挂在车檐下,轻轻摇晃,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
前方路人纷纷让道,不敢有所怠慢。
马车在国舅府前缓缓停下,从车上依次下来三人,六皇子殷澈,一名白净灵秀的美少年,睿王殷灼。
听得门房来报,国舅爷赵立马上带人迎了出来,见面便神色悲戚地诉起苦来。
“两位殿下,犬子现在还昏迷不醒,连宫里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殷灼不着痕迹地将林夭往前一拨,她趋步上前两步,突兀地站在两人之间。
“这是本王特意请来的神医,就让他给令公子看看吧。”
林夭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赵立狐疑的眸光僵了一僵,这般不着调的奇怪举止,算哪门子神医。
殷澈偷笑了一下,旋即正经道:“国舅爷,治病要紧,咱们就别站在外面聊天了,还是先进去看看令公子是死是活。”
赵立沉下面色,不冷不热地道了声“请”。
路上,殷澈跟林夭说起了悄悄话,然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刚能被前方领路的赵立听见。
“这国舅爷的大公子真是不成器,不仅逼良为娼被判三年牢狱,还与人勾结贩卖私盐,被人拿住把柄后,丧心病狂地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府里的账房先生身上,真是个令人不齿的败家子,有子如此,家门不幸呐。”
赵立听得面色越来越阴沉,像是蒙了一层锅灰。
与此同时,林夭迅速整理了一下人物信息,未来小叔子和国舅爷关系恶劣,国舅爷之子赵鑫是个不成才的败家子。
刚进院子,管家裘忠便从房中迎了出来,余光扫到九洲时,鼻孔哼了一通冷气,对上次剑抵脖子的遭遇仍是怀恨在心。
九洲在外等候,赵立领着殷灼三人进了房间,裘忠最后进去,经过九洲时,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九洲表示无视。
进房后,林夭发现里面还有三个人,一位仙气飘飘的白衣男子,样貌生得是清秀绝伦,一身风华盖过身旁那位花容月貌的姑娘,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面色严谨,看衣冠,应该是宫里来的太医。
“这谁啊,长得真好看?”林夭悄声问殷澈道,后者提醒她道:“二哥在这儿呢,收敛点。”又补充道,“那是太子殿下,他身边的那位是赵府二小姐赵蕊。”
她点了点头,视线移回那个墨色背影身上,想着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不知那灿若寒星的眸光下泛了一丝涟漪。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何况是殷灼这样的高手,听见那声“真好看”,莫名有点在意。
“原来太子皇兄也在啊。”殷澈笑着问候道。
殷澈颔首示意了一下,举手投足之间,温文尔雅自然流露,视线经过殷灼看向林夭,声音和煦似春风,听得人心神荡漾,“二弟身后的这位是?”
林夭习惯性地要福身,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身子自然往前一俯,拱手施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在下姓林,是二殿下寻来的神医,特来给赵公子看病的。”声音特意粗沉,仍难掩清细。
他温润的视线在那双低垂的眸上稍停了片刻便移开了,抬手道:“林大夫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林夭起身后,瞧一眼那位太子殿下,又瞧一眼未来老公,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冷,正这样思量着,殷澈催促道:“林大夫,快去看看病人吧,要不然就回天乏术了。”
赵蕊颇有几分气愤道:“还请六殿下慎言。”
殷澈绅士地赔了个礼,毕竟对方是个姑娘家,该让还是得让。
赵蕊消气后,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带几分羞涩地对殷泽道:“蕊儿刚才失礼了,还请殿下莫怪。”
“表妹言重了。”殷泽温和道。
林夭一面朝床边走去,一面留心其他人的言行举止,瞥见赵蕊面上那份少女怀春的羞涩,默默编辑起人物信息,国舅爷之女赵蕊思慕当今太子。
赵鑫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嘴唇发紫,看着像是中毒。
林夭三指搭在他的脉上,几息过后,收回手,嚓――,房中响起丝帛撕裂的声音,几人面上惊诧得像见了鬼一般,只见这神医将赵鑫的衣袖从袖口一直撕到衣领,整条手臂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外。
赵蕊怔了几秒后,刷地捂住脸转过身,虽是自家哥哥,然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那名老太医本就对这名自称神医的年轻人持几分怀疑,然碍于睿王颜面不便评论,现在见他这般荒谬行径,心下更是轻蔑,断然道了一句,“虚有其名。”
“你...你干什么!”赵立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方便排毒啊。”她一字一字说得那样理所当然,让人有火也没地发,赵立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殷澈趁机补刀道:“国舅爷,您别在这儿一惊一乍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赵立气得眼前一花,身子也跟着踉跄,裘忠忙上前扶稳自家老爷,宽慰道:“老爷息怒,切勿气坏了身子。”
林夭特意听了一耳朵,而后从腰间掏出一根银针,手法精准地扎入赵鑫头顶的百会穴,细细捻入合适的位置,他眉心间那团隐隐的黑气转移到颈上。
“碗。”
殷澈视线一扫,迅速锁定这屋中最值钱的玉器,刚好是个翡翠玉瓶。
“碗来了。”
赵立看见殷澈手中拿着的东西,刚平复好的心情再次跌宕起伏,若是有一日这国舅爷犯了心脏病,这其中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是这六殿下的功劳。
林夭两指点在赵鑫颈脉处,顺着经脉将那团隐隐的黑气向下逼去,面色认真而冷静,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睿智与聪慧,恍若山尖那朵冰清玉洁的雪莲,不争光华,却已让人移不开眼。
殷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嫂子,不由得看呆了几分,讷讷地感慨道:“二哥的眼光真是毒,这样的奇葩都能找到。”
林夭虽专心撵毒,然也不是个聋子,叫她奇葩这笔帐暂且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事后再算账。
那团黑气游走到赵鑫手腕出后,林夭简单道了一个字,“刀。”
殷澈十分配合地从袖中取出一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精致匕首递上,她利落抽出,锋利的刀光晃得几人心尖一颤,赵立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刷地一道口子在赵鑫掌心划开,她两指骤然发力,另一只手拿过殷澈手中的翡翠玉瓶接在下方,一团黑血沿着杯口流入瓶中。
一旁的老太医看得心下称奇,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解毒之法,原先的轻蔑转变为佩服。
“接下来就有劳太医了。”林夭起身道,老太医看了一眼赵鑫手掌上的伤口,道:“林大夫辛苦了。”而后坐在床边为赵鑫上药包扎。
“你――”赵立正要发怒,老太医劝道:“国舅爷稍安勿躁,林大夫已将令郎体内的毒血逼出,令郎已无大碍,休养一段日子便会康复如初。”
赵立先是一怔,而后向林夭道谢一番,又问了问赵鑫身中何毒,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探究。
林夭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让人打来一盆清水,一面净手,一面道:“赵公子应该是吃不惯牢房伙食,导致脾胃失调,体内毒素积聚,又加之可能沾染了牢房浊气,这才一病不起,这养病期间,饮食要以清淡为主,最好顿顿白粥,餐餐青菜豆腐,那些鸡鸭鱼肉就不要吃了,免得浪费粮食。”
殷澈听着最后这几句一本正经的诙谐暗讽之语,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另外两位皇子也是各有各的微表情。
赵立不快地阴着脸色,上一秒的感激荡然无存。
林夭将手擦干后,续道:“等赵公子养好身体后,要让人把牢房里外都打扫一遍,再熏些药材驱毒,饮食就以养生健脾的小米粥为主,配以瓜果蔬菜,应该也就不会再犯病了。”
殷澈忙不迭地接茬道:“林大夫说得是,日后应该给赵公子安排一间南北通透冬暖夏凉的牢房,一日三餐顿顿清粥,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既然犬子已无碍,那我就不多留林大夫了,”赵立沉着面色送客道,“二殿下公务繁忙,下官也就不多留了,六殿下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