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旁边的小河终于有水流下来了。水流有点儿浑浊,从远看,水流是浅绿色的。
我穿得很暖和。
我走到哥哥家去玩。哥哥正在炒菜。油麦菜。我看见了从煤气灶里腾腾冒出来的火苗,我觉得在这方面,煤气可以节省一点。我便对哥哥说:“哥哥,这煤气可以关小一点。太大了!”
哥哥说:“不算很大啊!再小一点的话,很难炒的。”
我想说:“关小一点煤气吧!这样子可以节省一点。”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了。我没有和他在这方面继续讨论下去。
我们开始谈论衣服。
我穿着一件黑色的绒大衣。
奶奶在哥哥家里。此时,她站在他旁边。我们都看着他炒菜。
我说:“我的妹妹过年托我的弟弟送一件棉袄回来给我。我说了不用她买给我的,她硬是要买。还说,我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怎么办呢?不过,我现在穿的这件绒大衣还是二姐的呢!全部料都还很好,就是袖子短了一点儿!她那时候穿,刚好合适!”
奶奶说:“是呀!你穿着这一件衣服挺好看的!”
哥哥一边炒菜一边说:“要是你穿不合适,就给大嫂穿吧!”
奶奶也说:“是呀!大嫂穿什么都合适!她有一件衣服很好看,还是你的晚姑给的。有毛的,一条一条的毛,很好看!”
我说:“大嫂穿二姐的衣服之类的就刚好合适!二姐还有一双很好的鞋子搁在家里,她嫌它的款式不好,就没有拿过来穿了。我叫她拿来穿,她硬是说穿不合适。”
奶奶说:“你大嫂没有衣服穿……你的大姑打电话回来,说,买了一件新衣服给我,还是有毛的,八十元钱一件。又还没有拿回来,谁知道是怎样的啊!也当然不知道到底暖和不暖和!”
哥哥说:“现在什么都贵了!”
我说:“八十元一件,那还算是便宜的了!我妈妈买一件红色的棉袄,她说是新款式的,一百二,算得上是比较便宜的啦!别人买都买不到!唉,现在什么都贵!特别是……什么东西都涨价了!”
我对奶奶说:“奶奶,我穿的这一件绒大衣其实是没有棉的。不信,你看。”说着,我将我所穿着的绒大衣的下衣摆的里层翻出来给奶奶看。
她说:“是哟!不过,她的绒料很好!”
我说:“奶奶,这件绒大衣是二姐穿过的。她嫌太老土了,不敢穿出去了。我有时候会觉得它像是爷爷穿的那一种大衣,我害怕我穿在身上,你们会说——‘哎呀,你穿的是爷爷的衣服!’我害怕你们会说我穿的是爷爷的衣服,而他都没得穿了!”
奶奶说:“不是、不是!这哪里是你爷爷穿的衣服呢?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穿的衣服啊!真的!这真的是你们年轻人穿的!拿你们年轻人穿的衣服给你爷爷,他也会不敢穿的啊!”
话说到这里,奶奶看见锅里好像挺少水花,觉得这样子炒菜会太干,就对哥哥说:“这样炒菜会不会太干啊?多洒点水去呗!”
哥哥说:“不会干啊!已经有水花了啊!”他说着,用菜铲子搅了一搅锅里已经炒得差不多了的油麦菜。锅里有一点儿水花。但是,哥哥还是顺从地从水勺子里再洒一点儿水花到锅里。
奶奶说:“再洒一点水花!”
哥哥一边说“已经够了”,一边把小锅盖子盖在锅里。
奶奶说:“在这里吃饭吧?”
我说:“不了。我已经吃了饭了。我每天煮好了饭等我妈妈一回来就有饭吃。”
奶奶说:“在这里吃几根青菜吧?”
我又推辞着说:“不了。我已经吃了饭了。”
哥哥问我:“网络好不好啊?卡不卡啊?”
我说:“不好!很卡!可能一方面是因为所装的网络的问题,一方面是我那一台电脑的问题。”我们装的网络是中国联通。只是装了一个网络。哥哥和堂弟从我家里接过去。
哥哥说:“我们上午都没有再上网了。还卡啊?”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辩驳说:不是因为只装了一个网络、三个人用的问题。
我没有找到一句很顺溜的话语来表达这一种意思,我感觉到我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发达了。
哥哥说:“你大嫂上午上了网,觉得上午的网络会好一点,而晚上会卡一点。”
我说:“反正,我的那边都很卡、很难上啊!”
哥哥说:“一方面是所装的网络的问题,一方面……主要是你的电脑……也有很大的问题。”
我说:“唔……”我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谈论什么了。我们不知道网络的问题应该怎样去解决;除了出钱与否的问题。我看了一下窗外。外面下起了微微的细雨。我们家乡的方言把微微的细雨说成是“雨微子”。外面响起了叔叔的豁达的声音:“下雨微子咯!”
我把戴着的一双皮的棉手套脱下来。奶奶又说:“你戴着棉手套,是不是刚刚在洗衣服啊?这样子会挺暖和的哟!”
我说:“是啊!我刚刚把衣服洗好了。戴着这一双棉的皮手套洗衣服,真的很暖和!”
奶奶又问:“多少钱一双啊?”
我说:“十元钱一双!去年也买了一双,只需要八元钱。”
奶奶在擦桌子。哥哥家的小长方桌子中央垫着一块不大的大理石板。她擦一擦桌子四周,又擦一擦那一块冰冷的大理石板。我问奶奶:“奶奶,你在哥哥家吃饭吗?你还没有吃中午饭吗?”
奶奶说:“在哥哥家里——做也要做;吃呢——偶尔也要吃一顿!嘿嘿!你叔叔家今天中午吃暖热的冷饭。你堂弟在暖了。”
我走出了门口。奶奶对我说:“你不是说要开你哥哥的电脑吗?还不去开?”
我说:“没有呀!我没有要开哥哥的电脑。我只是过来玩玩而已。过来玩玩,一开口说话,想必就要说到电脑网络的事情来。”
奶奶说:“哦。”
奶奶又邀请道:“你在这里吃饭了啦?”
我说:“真的不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打开了电脑。”
奶奶说:“打开了电脑你还过来?”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解释了。我便说:“你看,我这不是要回去了吗?”说着,我走了出去,不再在哥哥家里逗留片刻了。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我唯恐刚刚洗干净了的、即将干透了的头发又被淋湿。我想用一双脱下来了的棉的皮手套搁在头发顶上,略微遮挡一下细雨。但是,我的手举起来了、当我感觉了一下——似乎这样细小的微雨不足以淋湿我的头发的。因为我这距离家里只是几十步路之遥。我又把举起来的、拿着一双棉的皮手套的手放下来。我继续走路。我看见屋子背后的一块种植着薯藤叶的菜畦已经荒芜了、没有人管了。一藤一藤的薯藤叶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枯黄着。像是没有营养,像是它兴盛的时候没有人来把它们采摘走,像是它们的生命几乎走到了尽头。反正,它们被人冷落在那里,被人置之不理。
我没有再多看它一眼。我继续走路。我只是看见树下的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的黄色的枯叶。那是一些苦栎树的叶子。我只是看见河流里的河床上,一反常态地有了不算是浅的河水。那些流水是浅绿色的。我只是看见地上、树梢上、花草上,都是一片湿漉漉的、寒冷而肃杀的景象。那是冬雨下过的痕迹。
我的手机显示电量不足了。我跑到楼上的我的房间里拿充电器。
青春也许是一个充电器,爱情便是电量。
我感觉我已经不再沉迷在对刘远锋和唐若斌的爱情的幻想之中了。我回到踏踏实实的现实生活之中。
First love也许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生活里面更多的是踏踏实实的生活本身。我从窗户里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湿漉漉的世界。田野里的枯草是湿漉漉的,屋顶是湿漉漉的。我走下楼梯,电视机旁边的一盆富贵竹有点儿焦黄了。也许,冬季的冷掠夺了它的一些营养,它的一些叶绿素被悄悄地流失了。它也许没有发现这些。它也许在扼腕顿足。但是,它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许,我应该撒一些植物的化肥供给它们。但是,家里没有化肥。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接受。
我在无聊的时候想象:干涸的河床接受流水的时候,河里的垃圾啊、落叶啊,都被流水冲走了。它们随着流水一直漂、一直漂。有的被搁浅在河流的两岸,有的被冲进了大海里,有的在漂流的过程沉积在淤泥和沙石里。
走到靠近河流的窗口里,我听见了流水潺潺地流过去的“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
冬季的河流里,流淌的河水叫做冬水。冬水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倒映出来的颜色是浅绿色;是天然的浅绿色,不是被污染的浅绿色。不怕冷的话,用手从河流里面拘一把冬水,它便从浅绿色变成了透明、澄净的了。我以为那些冬水会有那么一点浑浊,但是,不是那样子的。真的不是那样。
冬季的河流里,水不深。一块、两块大石头遁在流淌着的河水里,河水便绕道流走。大石头的背面翻涌起一片一片白色的水花。这些水花在大石头的背后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被上面的流水冲走,流聚到顺流而下的流水里面,和它们一起唱着歌儿流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