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哨划破宁静的大宅,那灯似乎在等他一般,哨声未止,已经亮了。
树下两人,一黑一红,常故人今天穿了黑色的长衫,头发也梳的整齐,别了一只精致银发簪,瀑布般的黑发整齐的束于脑后。
他伸手过去:“告诉我吧,告诉我一切。”
她迟疑了,有些吃惊的望着他。
“我,很爱你吧?”他压抑着狂跳的心,尽量让这句话的声音平稳而不颤。她还是望着他,只是唇已开始微微颤抖。
“告诉我!”他竟大吼了一声,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吼,第一次失态。
她还是望着他,只是眼眶竟已渗出湿气。
“非要这样折磨我么?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接受,不论你怎样伤害过我,我都可以原谅。”
终于,哑娘子看向了他的手,写:你会后悔的。
“绝不后悔,与其这样糊涂着,不如死。”
写:给我点时间。
“你没有权利隐瞒我,就现在,这一时这一刻,就现在。”
哑娘子顿了顿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常故人的心口。
“你也在意我的,是么,那方三向你并未放在心上,是么?”
哑娘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那泪摇摇欲坠,只等常故人再说一句利刃般的软话。
“别哭。”那眼泪刺的常故人的心堵堵的疼,他只能用语气的硬度掩饰那疼。
写:给我点时间。
“我忘了一切,却没忘了对你的执念,这不残忍么?”常故人近前一步,微低的头碰到她的帽檐。
她已没有写字的空隙,他贴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那气息近在咫尺。他感觉到她的战栗,这一刻似乎失去了全部意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抚住她的侧脸,抚了好一会,她没有躲闪,似有千言万语要告诉他,满目的柔情和欲言又止,常故人在她的眼神里彻底沦陷,然后———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瞬间万籁俱寂,虫不鸣了,风不吹了,这一吻仿佛已压抑了几百年,这一吻隔着她的帽纱和淌到唇边的泪,这一吻霸道的覆盖了她所有的挣扎,这一吻耗尽了他全部的怒火。
直到被她跌跌撞撞的推开,他已失去全部的力气,缓了好一阵,他望着她:“跟我走吧,我给你时间,若你不想说,便一辈子不说。”
哑娘子还在剧烈的喘息,不知道挣扎的累了,还是愤怒。
“离开他,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我的命。”常故人语气淡然。
哑娘子摇了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半晌,她伸出一个手指。
“一天么?”他没有等到答案,她已转身踉跄离去。
常故人从未觉得一天会如此漫长,他站在大宅外一动都没有动,他要在这站够十二个时辰,等他的心上人来给他一个答案。他不去想哑娘子回去之后会如何处置方三向,也不去想之前她和方三向间的肌肤之亲,那吻像对他施了法,让他的心狂暴的像一只野兽,占有欲保护欲霸道的在他身体里左冲右突。
夕阳已映得大宅的石墙一片猩红,常故人的眼睛眨都没有眨过,他盯着大门,门也盯着他,他忍住几欲冲进去的脚步,他想拔剑宰了方三向,想抢了她就走,但这一切想法终未战胜让她自己选择和守护着她的体面的心。
石墙上的红色渐渐退去,随即染上点点湿痕,下雨了,远处一直守着他不敢近前打扰的凤弗此时疾奔过来,一把翠色纸伞举过常故人头顶,凤弗是可以用法术撑伞的,但此刻她紧紧握着伞柄,他仍未动。
大宅的门响了,常故人终于垮前了一步,他此刻只想一秒都不要等的冲过去,抱着她,一直抱着,不放开,但他还是顿住脚,做她的男人,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要配得上她的清高,耐得住她给的寂寞,随着门打开,他愣住了,只有那婢女,身后空空。
此刻的梅花林,遍地狼藉,比之曾经常故人练剑时的小心翼翼,已是天壤之别,梅树枝叶散落各处,这上百亩的林子,已砍的一棵不剩,此时的常故人,衣衫破败,脸上身上数不清的伤,仰面朝天的躺在枯枝败叶上。
那婢女和她说,娘子已走了,不必再等。只这么一句,只留下这一句。他疯了一样冲到大宅里,屏障结界都已撤了,人去屋空,他行尸走肉般的在这房中环顾,刺眼的大床,匆匆撤去的香案,还留着薄薄的一层香灰,那床边摆了几个酒坛子,贴着红纸,上书,一个“冬”字,原来她也喝冬歌酿,不一定,也许是方三向。他自嘲的笑了笑,昨晚那眼泪像真的一样,也许是真的,她有难言之隐吧,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二人在宅外叙话这许久,那方三向竟不出来,那方三向若真的一心无二,又怎会去青楼要一个娼妓。常故人不解,心已难受的不行,疼的要炸了,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梅花林,凤弗默默的看着他做这一切,心疼主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跟着,走路,看着,听着,他一身的伤,凤弗不敢去看,不敢给他上药,他需要这些疼,分担一点点心上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