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共在岛上待了四天,终于把所有素材都拍摄完毕。回来以后,捕风者的演唱会也近了。
捕风者的演唱会,是星海娱乐一年一度的重头戏,所以公司每次都会安排一些练习生做嘉宾。这无非是想借助捕风者的影响力,带带新人的意思。今年,追光少年刚刚出道,正是需要集中火力大肆宣传的时候,这么好的蹭热度机会,公司当然不会放过,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就成了这场演唱会的嘉宾。
易一在岛上受了寒,才刚好一点,又掉进沙坑被海水泡了个透,之后身体就一直没完全好,老是咳嗽。追光少年新近出道,自己本来就在强宣期,日程排得超级满,为了增加曝光率,还要给捕风者的演唱会做嘉宾,五个孩子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几次合节目的时候,唐多兄弟看着易一苍白的脸色,都为他担心不已。
一次排练结束,老师刚一喊停,易一就靠着练习室的墙滑坐到地上,满头大汗,唇色发白。安逸正好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连忙过去扶住了他,其余人也纷纷围过来。
“小一,你没事吧?”安逸担心地问。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头晕。”易一晃晃脑袋,想从地上站起来,却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唐多连忙伸手按住他:“你就安生在地上坐着吧,我去给你弄点葡萄糖水来。”
唐多转身去了茶水间,易一在他身后说:“谢谢师兄。”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小得像蚊子哼哼,唐多压根儿没听见。
“小一,要是实在撑不住,你就请几天假,休息一下吧!”安逸把易一的肩膀揽进自己怀里,好让他靠得舒服一点,“你这样勉强自己,要是病倒了,那不是更麻烦?”
易一摇头:“这是集体节目,缺了谁都不行,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停下来,也会拖慢进度的。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我也不能停,不能拖累大家。”
“唉,你这孩子,以前没心没肺的时候,让人恨得不行;现在突然懂事了,又让人疼得不行。”唐令忍不住感叹,“看你一下子变得这么爱岗敬业,我都不习惯了。”
没等易一说话,安逸就用手肘在唐令腿上杵了一下:“小一都这样了,你还打趣他!”
易一笑了:“没事,我就当唐令师兄在夸我呢。”
这时候,坐在他另一边的伍舒突然说:“其实小一明天可以在家休息的。明天上新课,反正是学个大概,我和孟嘉可以帮你站位、录视频,晚上再去你家给你补课。等到老师扣动作的时候,你也差不多该恢复了,再过来跟大家合练不好吗?”
孟嘉猛点头:“这个方法可行。”
易一脸诧异:“明天要上新课?什么新课?”
“这个人可是病糊涂了。”孟嘉笑了,“上课之前,唐诗姐不是过来说了吗?明天要排我们和三位师兄合跳的那个集体舞《假面舞会》。因为大家都没有学过交谊舞,所以公司请了一位重量级的老师来指导。”
“哦。”易一恍然大悟,“好像是有点印象。不过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晕,也没怎么听清。”
“所以啊。”唐多端着一杯葡萄糖水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你明天必须休息,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易一没有说话,安逸抬手接过葡萄糖水,一口气给他灌了下去。
第二天,易一果然没来上课,不过这个时候也已经没人顾得上他了,因为新来的老师实在是太红太大牌,刚一露面,就轰动了整个公司,哪怕是早已经见惯了各路明星的娱乐公司员工,也忍不住奔走相告,闻风而至,只想一睹尊容。
唐多他们的练习室外挤满了人,都是以各种理由“路过”的。员工们虽然不像粉丝那样疯狂,会尖叫,会围堵,但就那一脸翘首以盼的花痴相,也足够让当事人倍感压力了。
最后不得已,安琪搬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亲自坐在练习室门口,一边办公,一边守门,“路过”的人群才总算是“过”了。
练习室里面,唐令向一个身材高挑,却绝不瘦弱的青年男子不停地鞠躬致歉:“不好意思啊,师兄,这些家伙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这名男子年近三十,相貌非常英俊,却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偶像小鲜肉们那种唇红齿白的艳丽美,是绝对男性化的:浓眉大眼,挺鼻薄唇,帅得很硬朗——正是目前国内最当红、也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影、视、歌、舞全能王,韩畅。
韩畅和唐多兄弟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还有好几个共同的老师,彼此是正儿八经的师兄弟关系,只是韩畅的年纪要比他们大上好几岁,等到三人入学的时候,韩畅都已经读研了。
但那时候的韩畅,对他们并不陌生。
娱乐圈圈子不大,唐多兄弟成名又早,十四五岁就成了一线偶像明星。当年三人同时参加高考,又同时考上国内影视类最高学府,开始从“野路子”转型“学院派”的新闻,曾一度占据各大媒体社会版和娱乐版的头条。所以说,三兄弟是顶着最耀眼的光环进入大学的,作为同一个学校的校友,韩畅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相比三人的年少成名,韩畅则要大器晚成得多。不过他是厚积薄发,后来居上,目前所获得的成就,已经远远不是三兄弟这种偶像明星能比拟的了。
韩畅出身于艺术世家,从曾祖父辈开始,家里就辈出殿堂级艺术大师。韩畅从小接受各类专业艺术训练,不但功底过硬,更难得的是,生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又天然拥有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强大背景,他却能够保持沉静的心态,不焦不躁,一直脚踏实地地磨砺自己,直至水到渠成,一鸣惊人。
韩畅直到硕士毕业以后才正式出道,进军的领域也和唐多兄弟不同——不是处处充斥着营销炒作、作品与八卦齐飞的娱乐圈,而是实力为王、艺术氛围浓厚的演艺界,而且一出手就见不凡。
第一年参加国际歌唱大赛,他拿下了个人金奖;第二年参演国内史诗级电影巨制,他又拿下了最佳新人奖;第三年参加国际舞蹈大赛,再获个人金奖;第四年参加国际钢琴大赛,还是个人金奖;第五年,人家就转向国际电影市场了。
年年获奖,年年进阶,韩畅的事业就像是开了挂,一路狂飙,势不可挡。要说这样的韩畅,和唐多兄弟的交集其实不多,又怎么会出现在练习室,给他们当舞蹈老师呢?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他们大学时代的一件往事了。
韩畅的表演课老师,也是唐多兄弟的表演课老师,姓韩,是韩畅爷爷的亲妹妹、韩畅的亲姑奶奶。
这位韩老师,是国内演艺圈中一个非常知名的人物,以执教水平高超和对待学生严厉而闻名。她育人数载,桃李满天下,当前好多一线演员都是从她手里调教出来的。比如今年刚凭着一部青春电影《留年》,同时斩获了国际国内两大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称号的双料影帝萧垒,还有萧垒的经纪人顾秋荻,也都是她的学生。每当回忆起这位老师,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她的负责和严厉。
唐多兄弟是她最后一批关门弟子。老太太当时已经年近六旬了,却还是风雷之性不改,上起课来可谓拿着放大镜挑刺,眼睛里面不揉沙。
三兄弟未成人时先已成名,身上自然少不了少年人的骄气——从来都是被粉丝捧上天的,谁知道进了大学、到了韩老师这里,却天天被踩。被踩不说,踩完还要碾上几脚,每次上完课,自尊都要碎一地。唐多性格沉稳,面对挫折还好一点,唐令和安逸却是压力山大。
有一次,安琪临时来学校看弟弟,事前没打招呼,走到教室外面,正遇到韩老师上完课扬长而去,留下刚被骂完的安逸在后面抹眼泪。
这一下还得了?安琪拎着带给弟弟们的大包小包就冲了进去。
韩老师在的时候,唐多和唐令不敢出声,等她走了,两人才围过去抱住安逸,一个轻声安慰,一个忿忿不平。
其余同学也呆站在周围,又不好上前,又不好走开,所以虽然已经下课了,教室里面还是满满的人。
安琪一冲进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唐多和唐令赶紧站起来迎接她,安逸则手忙脚乱地,冲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顿乱抹,眼泪没擦干净,倒糊成了一个大花脸。
“这是怎么回事?小弟怎么哭成这样?”安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还好唐多反应快,赶在安琪抓狂之前连连安抚:“小事,小事,咱们回家再说吧。”
说着,他把两个弟弟一拉,使个了眼色。其余两人会意,同时出手,一边一个拉起安琪,脚不沾地地跑了,留下一屋子还没回过神来的同学。
安琪在生活上向来娇宠弟弟,三人又顶着明星的光环,天天不是被粉丝堵,就是被狗仔追,住宿舍很不方便,所以安琪在学校附近的高档小区给他们租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的大平层,三个人正好一人一间。
三兄弟拉着姐姐一阵风似的刮回宿舍,把事情说了一遍。
安琪撇嘴:“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不过是被老师骂了几句。我听说这位韩老师虽然严厉,对待工作却是出了名的认真负责,否则也教不出那么多厉害的学生。小弟,这可是你太娇气了啊。古人说,师者如父母。被爹妈骂几句有什么关系?你就连这么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我又不是没有过爹妈!姐姐你也已经够厉害了呀!可是谁像她一样?说话比刀子还刺人。”安逸洗了脸,窝窝囊囊地缩在沙发上,“昨天才布置的作业,我也认真背了、排练了。那么大段的台词,我一句都没有错,还不算是下了功夫吗?不过是有些地方感情不到位罢了,她就当着那么多人,那么滔滔不绝地骂我。我要是一上来就能做到完美,还要她干什么?”
“小弟,你可不能说一半,留一半,故意抹黑韩老师。”唐多说,“你是背台词了,但是你这念词儿没感情的毛病,韩老师说过你多少回了?就是因为你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犯错误,韩老师今天才会发火的。”
安逸蔫儿了一下,又忍不住为自己辩护:“可是每次的台词都不一样啊,怎么能说是在同一个地方犯错误呢?上一秒要笑得畅快,下一秒要哭得伤心,我又不是机器人,只要预先输入指令,就能随时切换,无缝衔接。”
“照你这意思,是韩老师的要求高得过分啰?”安琪反问,“难道你们班上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够让她满意的?”
“能让她满意的那个人啊,是个神仙,一直都活在传说里面。”安逸冷哼。
“什么意思?”安琪摸不着头脑。
唐令解释说:“我们韩老师啊,看谁都不成器,唯一夸奖过的人,就只有她的侄孙子,说是叫韩畅,在我们专业念硕士研究生,可是谁都不认识。”
“既然韩老师也有认可的人,那就说明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你们自己的水平还不够罢了。”安琪说,“我相信,她总不至于捏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侄孙子,就是为了贬低你们吧?”
安逸嘟嘟囔囔:“我也没有那么说啊。”
“那不就行啦?”安琪一瞪眼,“别人能够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能?还怪老师太厉害,还好意思哭鼻子。”
“各人的天赋不同嘛。”安逸大声嚷嚷,“你怎么不让我去跟刘翔比赛跑?”
“以你的努力程度,根本就还不到拼天赋的地步。”安琪不为所动,“别嚷了。我这就去找你们韩老师,明天来旁听一节课,看看到底是她的要求太高,还是你的水平太低。”
安逸的嘴巴一下子长得老大,差点脱臼。其余两兄弟也傻了。
第二天,安琪果然来了,跟着他们上了两节表演课,听得特别认真,还朝本子上记了好些笔记。她下课以后还不罢休,又追着韩老师切切低语了好久,你来我往,说得那叫一个热闹,就好像真是一对师生在讨论功课一样。
三兄弟接下来还有别的课,安琪自己先回宿舍。等到弟弟们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安琪为安逸量身定制的表演课补习就开始了。
不得不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种人,理性极强,感性极钝,反差之大,犹如天地之别,就好像老天爷在创造他们的时候,一不小心闪了神,一种原料放了两次,一种原料却忘了放。安琪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
四姐弟从小就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武术、舞蹈、声乐、器乐、表演、形体、语言……堪称无所不包,而除了武术以外,在其它项目上,安琪的成绩永远都是四个人里面最差的。
安琪的差,不是差在技术层面,事实上,她的技术在四个人里面还算好的。她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缺乏感情。就舞蹈、声乐、器乐、表演一类的艺术形式而言,技术都不是最重要的,没有感情才是致命伤,因为那样空有形式而就没有灵魂,永远难入上乘。所以在这几项上面,安琪统统不行。只有武术没这讲究,唯有力者胜之,她才能拔得头筹。
正因为这样,当安琪昨天说出要旁听表演课,帮安逸练习台词的时侯,大家都惊住了——毕竟她在这方面还不如安逸呢。